不知过了多久,班车行驶到赤溪村,方一停车,魏希顾不得等其他人,匆匆下车,迈着小碎步竟也走的极快,完全不见平素不疾不徐,仪态端方的模样。

留下有些蒙圈的知青们,王学恩丈二摸不着头脑,“魏同志为什么走的那么快?”

蒋英也不太清楚,但是王学恩问了,她肯定要表现得比他聪明些,于是蒋英一拍王学恩得肩膀,“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这是我们女孩子的事情。”

“好吧。”王学恩挠了挠后脑勺,不再问下去,转头接着拉着陈实聊起今天看过的电影,控诉那些欺负银姬的坏蛋。已经听王学恩碎碎叨叨一整天的陈实,额头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硬着头皮接着听下去,这时候,他不禁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和这个话痨住在一间屋子。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俩转移,笑闹着调侃他们。而徐衍,望着魏希略显慌乱的的背影,眉如朗星,眼里含着细碎的光。如果仔细瞧的话,还能发现徐衍右边的肩膀比左边的要稍微僵硬些,像是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血液不流畅而有些迟缓。

一整天都稍显沉默的齐悦,此刻,大概是所有人里面最清醒的,她站在角落,脸上是愤 * 恨不甘,明明她不论是学历还是出身,都比魏希这个村姑好多了,为什么徐衍就是看不到她。她都想好了,徐衍的家庭出身很好,如果可以和他谈对象的话,自己一定能得到工农兵推荐上大学的机会,这样就算自己的出身稍微不好一些,他的家人也一定能接受自己的。

只是,都是因为魏希,她当时就看出来了,徐衍对魏希不一般,如果魏希不再就好了。魏希不在的话,徐衍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她从小就是学校最受欢迎的女生,上了高中从来不乏追求自己的男同学。她原本只想好好学习,高中毕业后被分配一份体面的工作,再依靠自己不俗的容貌找一个干部子弟嫁了。

可惜,父亲偏心,让她替代弟弟下乡,学业中断,一切的设想都成了空谈。不过,齐悦拨弄了一下指甲,好在上天带她不薄,遇上了徐衍,如果能和徐衍在一起,这一切就都值了。或许,这是上天送她的机会呢,只要让魏希失去机会,她翘了翘唇角,脸是笑着的,眼神却阴冷的可怕。

知青这的气氛各异,而另一边,魏希急匆匆进了屋子,将门一关,就忍不住用手摸着脸,感受脸上的滚烫。到了自己的屋子,没人注视着,她的动作也慢了许多,整个人都自在了不少。

魏希往杯子里倒了水,轻啜了一口,放置了一天的茶水早已冰凉,但在魏希看来却正好,凉水下肚,脸上的燥热都退了不少。她长呼一口气,冷静下来,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失礼了。

她坐在梳妆台上,轻轻叹气,手里拿着白天徐衍塞给自己的钢笔盒。慢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精致的女士钢笔,小巧而不失雅致,相较徐衍的那支钢笔要略微短些,笔帽上的wx并不算显眼,却恰到好处的能让人看到。

魏希将钢笔拿出来,从头到尾,细细把玩,显然,这支钢笔的手感很好。魏希手上的动作不停,眼神却有些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如果她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就会发现她眉含春情,目似桃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在不自觉地情况下嘴角微微翘起,隐有甜蜜。

在魏希对着镜子发呆的时间里,徐衍他们也到了院子里,略有些喧闹的动静惊醒了魏希。她放下钢笔,有些急切的走到门口,隔着一扇门听外面的动静。很奇怪,那么多人一起走进来,魏希几乎在第一瞬就分辨出徐衍的声音和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徐衍的脚步声不带拖沓,不轻亦不重,和他的人一样,总有自己的章法,很稳很稳,让人觉得很安心。

魏希认真听着脚步声在想,不知道何时,院子里就安静下来了,大家各回各的屋子。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很神奇,无需多言,魏希就知道敲门的是徐衍。

魏希离开门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 * 的裙子,便想开门,突然,她咬了咬唇,又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开。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会,门外似乎又有脚步声,像是离开了。魏希连忙打开门,却看到徐衍好好的站在门口,根本就没有离开的脚步声,是她太紧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徐衍的一瞬间,魏希尽管心跳如鼓,但面上却很镇静,她听到自己略微有些冷淡的声音,“有什么事吗?”

徐衍自魏希出来起,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听见魏希问自己,他抬起手,露出手上的墨水瓶,眼含星光,“有钢笔怎么能缺了墨水呢?我想你今天收的匆忙,应该没有来得及准备墨水。”

魏希接过墨水瓶,看向徐衍,“谢谢!”鼓起勇气说完这两个字,魏希有些慌张的垂下眼眸,退回房间,“我、我睡了。”把房门一关,整个人靠在门背上,两只手放在胸口,紧紧握着墨水瓶。

门外的徐衍看着突然关上的门,先是愣了愣,紧接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柔和的亮光打在少年身上,原本清冷入玉的少年也染了两分尘世的烟火气,像是误入凡间的谪仙。

第16章 夜色深深灯几许,同一座……

夜色深深灯几许,同一座院子里不知有几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天亮,鸡鸣,今天依然是不上工的一天,知青们大多还没醒,院子里静悄悄的。

在一片寂静声中,魏希轻手轻脚出了院子。她之前答应过赵婶,今天要到赵婶家里帮忙裁剪衣物。赵婶的大儿子赵为国一直在部队里,一年到头都回不了两次家,尤其是前两年,听说去执行什么任务不能回来。

好不容易有了空闲,向领导休假七天,过几天就能坐火车回来了。赵婶平时不说,但心里对这个大儿子思念的紧,一接到赵为国的信就去镇上扯了新布想要给久未归家的儿子做两身新衣裳。

可这几天秋收,只能先忙地里的事,等到地里的事忙完了,发现时间实在是紧,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赵为国回来之前做完。心里念着这事,和魏希聊天的时候不免带了一嘴,魏希的针线说不上多好,巧夺天工肯定是没有的,但缝制一套衣物还是不在话下。

虽然她在大唐的时候,穿戴家里都有专门的绣娘或是请外头的绣坊,但出嫁之后,别的不说,夫君贴身的里衣总不能假手于人。所以还未出阁的姑娘都请了专门教授刺绣的女先生教导,这些专门教导名门闺秀的女先生不说名满天下,至少是握有一手绝技的刺绣大家。

能被她们教导几年,手艺说不上多出众,学了个皮毛也很能顶门面了。不说极为精细的图样,普通的刺绣绝不在话下。

故而,一听赵婶说这个,魏希就自告奋勇要帮忙一起缝制,怕赵婶不信,魏希还当场绣了了条帕子,是秋收时的农田,简单又应景。吴桂兰一看 * 就喜欢上了,见魏希手艺这么好,求之不得呢,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所以两人商量好了,等魏希她们放假第二天,就到吴桂兰家里帮忙缝衣服。这不,魏希一大早就出门准备找吴桂兰去了。不过,约是约好了今天,但魏希其实没必要这么早出门去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担心撞见徐衍会尴尬。魏希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对徐衍是什么想法,所以想着暂时避开他,等她想清楚了再说。

她没想到的是,越不想见到的人越是能轻易遇见。魏希刚刚推开院子的大门,迎面就遇到早起晨跑归来的徐衍。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魏希不得不后仰着头,才不会相碰。

徐衍微喘着气,额头有些许薄汗,不是平时的温润模样,反倒很有侵略感,很强势。她甚至不敢呼吸,鼻尖萦绕着的满满都是徐衍的气息。

这样僵持了一会,魏希像是才反应过来,就想朝后退,可后面是门槛,一个没注意,就要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徐衍单手环住魏希的纤腰,这才稳住不至于跌倒,两人眼神相对,眼里看到的尽是对方,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阵微风拂过,带过墙外的桂花清香,甜美芬芳,正如此刻的魏希徐衍。

“你、你松手,我可以站稳。”魏希红着小脸。

徐衍光风霁月,他轻轻应了声好,就将手松开。

魏希得了自由就想往外走,徐衍看出她的想法,在她甫一准备离开的时候叫住她,“魏希!”魏希心跳如鼓,生怕他问自己想好了没有,愿不愿意接受他的这份喜欢。却听到他问,“这几天不太忙碌,如果你有空,我们就开始学习英文,如何?”

魏希松了一口气,她听见自己缓缓应了声好,便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身后,仿佛还能听到徐衍若有若无的轻笑声。

离开家好一段距离,魏希才冷静下来,她拍了拍胸口,又回到平时温柔雅致的模样,步调也慢了下来,不疾不徐的朝吴桂兰家中走去。

刚到吴桂兰家门口,就看到往外冲的赵为民,身上背着斜挎书包,嘴里还叼着馒头,使命往外跑。魏希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了句,“为民,怎么了,跑得这么急。”

看见前面的是魏希,赵为民跑步的脚没停,而是一手将叼在嘴里的馒头拿出来,一边道:“魏希姐,我上课要来不及了。”还不待解释完,赵为民就跑出老远。

听到动静的吴桂兰走了出来,对魏希道:“别理这小子,我早就叫他起床了,非说要多睡会,说什么来得及,结果呢,火烧眉毛了才知道着急。”言语中颇为嫌弃。

说完,吴桂兰又看向魏希,这时的表情和刚才大不一样,“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多睡一会儿,我听说你们昨天去镇上玩了,怎么样,累不累?”言语熨帖,看魏希的眼神满满都是关心和满意,哪有之 * 前说赵为民的嫌弃,仿佛魏希才是她家的女儿一般。

魏希笑了笑,“还好,冰棍很好吃,不过坐车有些累,可能是不习惯,总觉得有些难受。”

吴桂兰擦了擦手上的水,手扶住魏希的肩膀,对着她的脸仔细端详,“我说你怎么今天看着比平常憔悴,那个铁疙瘩,一晃一晃的,那味道哦,难闻的很,也怪不得你不舒服。村子里有些人坐不了那车,怕那汽油味,一闻就吐。”

说着就把魏希往屋子里带,“你坐着,婶子给你冲点桂圆精,这东西凉爽,喝了保管你舒服。”

闻言,魏希连忙阻止她,“赵婶婶,不用了,我今天已经好多了,桂圆精精贵,每次来您家,您都要泡一次,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一听魏希这话,吴桂兰把脸一板,“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再精贵的东西也是给人吃的。你再和婶子客气,婶子可要生气的。”

吴桂兰这么一说,纵使心里再不好意思,也不好出言阻拦,魏希只能笑着,略带些撒娇的说:“赵婶婶,您怎么对我这么好。”

吴桂兰正拿着桂圆精罐子要给魏希冲水喝,听到魏希的问题,手上动作不停,脸上的表情却和煦了许多,“我也不知道,但是一见你就觉得很喜欢。我生了三个儿子,没人知道,在为民之前我还生了个女儿,小小的,软软的,她是我生的孩子里最白净漂亮的。”

说着,吴桂兰的脸色愈加温柔,“小小的脚丫戳在脸上,一点都不疼,反而让人爱的紧。可惜,我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她满月的时候,发了场高烧,没留住,她连个名字都没有就走了。”说到最后,吴桂兰的眼里莹润的泪花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