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坐直身子,声音始终阴郁不虞:“哀家岁数大了,原本的确不愿意理会外面那些琐碎之事,可皇上应该知道,后宫里最贴心的人是贵妃,其他人什么心思哀家心里清陆,有几个是真心对待哀家的?”

皇帝暗道,贵妃那是贴心吗?那是狼子野心。

“天胤素来是我最喜欢的孙子,你不声不响地让人把他打了一顿,又降为郡王,这是要干什么?”太后脸色微沉,“让他彻底断了争储的念想?”

“朕没有这个意思。”

“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却是这样做了。”

“朕如果不这样处理,以后没办法面对镇北王。”皇帝皱眉,正色说道,“胤儿的王妃是他亲手所杀,不管他杀死齐氏的原因是什么,此事皇族都必须给镇北王一个交代,朕总不能不打不罚,当此事没发生过吧。”

太后语塞片刻:“那凤贵妃呢?她犯了什么错?”

“她错在教女无方。”皇上脸色微冷,“宜灵跟凤瑾之合谋,教唆宗室勋贵子弟谋害长公主,只这一条就不可原谅,朕没把他打入冷宫,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对她网开一面,否则……”

顿了顿,“母后应该知道,宜灵和凤瑾之这样的行为,历来是应该被处死的。”

太后一震。

若坐实了谋害长公主的罪名,的确没办法轻饶,然而即便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皇室子女到底是不一样的。

死罪活罪还不是取决于皇上?

皇上愿意放过,这些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皇上若不愿意放过,当然会借此机会狠狠地惩治一顿。

太后有些心累,慢慢地又躺回雕凤纹锦榻上。

“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的生死都由皇上掌控,即便是自己的儿女,生死荣华也在皇帝一念之间,哀家老了,早已管不动皇上。”太后挥了挥手,“皇上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皇帝端着茶盏,神色平静:“胤儿身边有个宫中女医叫阿黛,母后应该知道。”

太后一惊,眉头微锁:“她怎么了?”

“宜灵用来谋害鸾凤的香药出自阿黛的手。”皇帝语调平静,无波无澜,“朕知道阿黛是母后身边的人,所以此次只当是看在母后的份上,朕不追究她的罪责。”

太后闻言,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什么意思?

皇帝这是在警告她?

贬了贵妃,罚了瑾之,降了天胤的王爵,却偏偏放过一个医女?

皇帝好手段。

重要的人一个没落下,个个顶格处罚,不重要的人却连责问都没有,还美其名曰看在她的份上?

太后冷笑连连:“哀家是不是应该感谢皇上恩典?”

“母后不必生气。”皇上声音沉了沉,“您是朕的母后,朕孝敬您理所应当,这些年即便国库空虚,母后这边的月例用度也从未减过,以后还是如此,母后想吃什么直接跟御膳房说,或者让小厨房多做些母后爱吃的食物,衣服头面也没人敢亏着母后,宫廷最好的钗头首饰都紧着母后先用,朕绝不会亏待母后半分。”

太后脸色渐渐难看:“皇上跟哀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母后岁数大了,应该好好安享荣华。”皇帝平静说道,“前朝立储之事,各位皇子党派之争,以及后宫嫔妃之间的争斗,母后就不要参与了,劳心劳神,最后也不一定能达成所愿,没意思。”

太后僵住。

皇上放下茶盏,起身拂了拂龙袍袖口和袍摆:“母后凤体欠安,这两日就让皇后和端妃轮流过来伺候着,宫中几个女医也上点心,早晚请安切脉,切不可有什么闪失。”

说着吩咐陈海:“这些事你平日里多盯着点,以后再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记得提醒他们别往太后宫里传。”

“是。”陈海低着头,“奴才遵旨。”

皇上朝太后躬身:“儿臣还有政务在身,就不陪母后多坐了,母后好好歇着。”

话落,转身离去。

太后攥紧手里的帕子,表情僵滞,目光木然盯着皇上离开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

第94章 凌家请帖

仿佛昭示着最近多事之秋,连带着天气都有些不太好。

连续三天阴气沉沉,空气燥热得慌,陆鸾凤没出府,就呆在府中看看书,喝喝茶,早晚跟扶澜切磋一下武艺。

起初她刚提出比试时,扶澜脸色僵白,大概是想起了以前每一次武艺切磋之后的噩梦以前的陆鸾凤在武功上略逊扶澜一筹,偏偏扶澜又是个孤傲不懂服软的性子,每次比武都拿出真本事。

以至于原主输了之后心情不好,就会仗着身份的压制使劲折磨他。若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然而长达一年多的残酷手段已经在这个影卫心头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所以这般下意识的反应,陆鸾凤自然明白,不过噩梦也有醒来的时候,想要拂去阴影,就得对症下药。

于是一连三日,陆鸾凤和扶澜待在东上阁寸步未出,早上比试三次场,比完之后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喝茶,看看窗外风景。

第一天比试,扶澜毫无意外地大获全胜,这是陆鸾凤意料之中的结果,对于一个从小开始训练的顶尖影者来说,他的天赋和训练的强度几乎无人可比,即便陆鸾凤从小是个武痴,天赋也是百里难出其一,可两人身份的不同,注定练武的方式有所差距。

没有人敢把暗阁那套训练方式用在身份尊贵的公主身上。

三场比试之后,扶澜身姿僵硬地跪在地上,像是在等待鞭子无情地落下,然而陆鸾凤淡淡一笑:“方才你若是输了,本宫还有理由治你一个懈怠武功之罪,可结果是你赢了,还做出这副请罪的样子干什么?”

扶澜微怔,抬眸看向陆鸾凤,随即意识到这样是没规矩的,又连忙垂下眸子。

“起来。”陆鸾凤转身走进寝殿,抬手解开自己身上特意为了比武而穿的黑色劲衣,“把本宫的衣服拿过来。”

扶澜沉默地起身而去。

拿来陆鸾凤的衣服服侍她穿上,一身暗红束腰长袍衬得殿下身姿纤长却不柔弱,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凛峭尊贵的气度。

扶澜稍稍有些失神,随即垂眸退后一步,沉默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