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罗医生对视了一眼,又去看那个白色纸杯。

罗医生观察着他,在他看到水的时候,喉结明显滑动了下,这是身体的本能在需求。

但他还是转开了头,拒绝接过这杯水。

他的康复情况一直是罗医生跟进的,所以对他这种心态很理解。

毕竟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意识很清醒,整个人却被副驾驶座的椅子死死卡着无法动弹,一直痛到了昏迷。

后来送医时诊断出骨盆骨折,刺伤了膀胱。

身体上的伤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后痊愈了,但他心理上的伤却逐渐严重了起来。

罗医生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道:“你母亲走之前跟我交代过,你的情况只要有不好的发展,我就一定得通知她。”

罗医生话音刚落,郑卓圆就睁大了眼睛去看他。

“但你才是我的病人,我肯定要先尊重你的意愿。”

罗医生拍拍郑卓圆的肩膀,脸上又浮现出慈爱的笑:“其实你的情况在我看来真不是多大的问题,毕竟任何病症都有反复的可能,我们要做的是怎么去改善这个情况。”

郑卓圆放松了握紧的拳头,道:“罗医生,我希望你不要告诉我父母。”

罗医生点着头:“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排斥喝水进食这些正常的生理需要,水摄入不足会导致很多问题的。”

郑卓圆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光了。

罗医生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回到电脑前开始敲诊断报告。

“我和胡医生会先给你开一周的药吃着,三天以后你来复诊。

至于纸尿裤,我建议你继续用,就像康复初期那样。

其实它是能帮助你放松精神走出来好东西。”

罗医生语气温和地看着他,但他没跟罗医生对视,只盯着拳头捏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十几下后,终于点头了。

罗医生把他送出去,又宽慰了几句。

待他走出诊疗中心的大门,对着头顶那轮散发着生命热量的太阳时,内心却是一片茫然。

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出来了,没事了。

可没想到一场意外就击溃了他一年来的所有努力,让他仿佛又回到了最窘迫难熬的那段时期。

地面的气温有37度,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连手机响了都没听到,也就不知道此刻陈舒伦正在他家门口焦虑地按门铃。

苏姨在阁楼做卫生,是徐靖池来开的门,看清门口站的人后,徐靖池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

陈舒伦做好了会在这里看到徐靖池的准备了,一碰面就急道:“卓圆在家吧,我进去看看他。”

他说完就想绕进去,结果被徐靖池抓住衣领,用力一推就抵在了墙壁上。

他俩体格相差不大,不过徐靖池在国外练过一点防身术,轻易就将陈舒伦压制的无法动弹了。

陈舒伦用力挣扎了几下都无果,顿时恼了:“你放开!让我上去找他!”徐靖池一看到他就来气,此刻听他居然直接叫出郑卓圆的名字,更是火大,胳膊往上一压就抵住了他的后脖子:“你昨天干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还有脸找上门来!”陈舒伦被压的呼吸都困难了,想踢徐靖池,又被徐靖池先一步制住了下半身的动作。

他又气又狼狈,道:“我就是来找他解释的!”昨天郑卓圆怎么都不肯说出是怎么摔的,现在始作俑者送上门了,徐靖池就想套话,于是冷冷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要不是你的纠缠他怎么会受伤?还吓成那样?”陈舒伦的脸紧贴着墙壁,闻言就着急得想转过来:“他受伤了?严不严重!”“不对,我记得车子应该没撞到他啊!”身后压制的力道忽然一松,陈舒伦顾不得被拧痛的脖子,拔腿就要往楼梯那边去,又被徐靖池一脚绊倒了。

他捂着磕痛的膝盖,正想转头开骂就听到了徐靖池的怒斥。

“你说他被撞了?!”对于“骨盆骨折刺伤膀胱”的病症如有疑问可以百度~

你还当我是兄弟吗?

郑卓圆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盯着玻璃窗外翻滚着热浪的公路,却迟迟不敢往更远处看去。

滨罗是临海城市,有一条长约五公里的环岛路衔接着岛内与岛外。

出车祸之前,他最喜欢的就是在这里骑行,感受白沙绵延的海滩和棕榈树鸡蛋花构筑出的浪漫风情。

或者在夏夜约几个好友来这里喝酒,大家对着星辰大海肆意地谈笑。

他的人生,本该是光明灿烂的,却在一场车祸后坠入了阴暗里。

他不再见过去那些朋友,也不敢再来这里。

那片一望无际的海曾是他对自由的诠释,后来却成为他通向自由的阻碍。

盯着杯子里的水,他微微蹙起眉头,正想说服自己再试着看一次,手机就响了。

来电的是徐靖池。

他调整好心情,按了接听键,还没开口就听那边急切地问:“你在哪?”他下意识地扫了眼对面,又立刻收回目光,道:“在外面,怎么了?”“我来找你,给我个定位。”

徐靖池似乎很急,说话都带着点喘。

他不知道陈舒伦去家里找自己的事,便问道:“有什么事么?我等等就回去了。”

“嗯,有点急事,你先给我个定位。”

徐靖池并不多做解释,他只好通过微信把位置发过去。

二十多分钟后,徐靖池的车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推门进来后,徐靖池四下一扫就发现了他,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摘了墨镜瞪着他。

徐靖池穿着全黑的休闲装,在身高和飞行员墨镜的加持下,一进来就吸引了好几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