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燕纾眨了眨眼,却也没有细纠。
周围的一切差不多都已准备妥当,燕纾衣袍一掀,悠然盘腿坐在原地,不紧不慢继续说道:“至于算卦一道,学起来还是需要一些门道,此时时间有些太过仓促……”
他忽然抬起眼,眼眸间闪过一丝狡黠:“不过九渊若日后想学,我定手把手,一点点亲自教你。”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话语,却偏偏被他说的暧昧至极。
谢镜泊眉心一跳,旁边的明夷已一脸怨念地望了过来。
但撩火的人已缓缓合上眼,指尖一挑,三枚铜钱瞬息悬在身前。
“三爻动而巽位开,地火明夷化坎中。”燕纾指尖铜钱忽然剧烈一颤,在林间隐隐的月光下泛起幽蓝。
他轻声开口,在身后两人看不到的地方,一滴心头血自指尖缓缓滴落,瞬间消散于三枚铜钱间。
日常的那些简单算卦只需叩盘问路,但这种以天地灵物起卦却需要卜问者以自身为媒介,方能窥得一二。
燕纾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姜衍一直笃定他卜卦便等同损耗自身,这确有依据,但却一直不知……到底到何地步。
指缝间的血痕坍缩成血色爻线,魔气追踪与旁的那些灵力探源亦不同,灵气与魔气本身就互有排斥,燕纾闭上眼,咽下喉中的腥甜,一点点抬手。
第一枚乾卦铜钱泛起青芒,他腕间倏然浮现二十八星宿的灼痕。
燕纾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几分,口中却依旧不急不缓地慢慢开口。
“魔踪现于坤宫伤门,当取戌时三刻水龙吟之相”他话音未落突然闷哼一声,铜钱表面竟渗出暗红血丝。
姜衍下意识紧张想要上前,却忽然被谢镜泊抬手拦住。
“没事,灵力入卦,最开始都会如此。”谢镜泊沉声开口,目光却也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那怎么办?只能这般看着不管吗?”
姜衍一把打开他的手。
谢镜泊沉默不语,姜衍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开口:“你怎么会知道‘离墟境’的?”
这是刚才谢镜泊未曾说出口的那个词。
身后的明夷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姜衍却顾不得这许多,眼眸通红地转头望着他,“你为何会对师兄卜卦一事这般了解,明明许多细节他连我都未曾说过”
“是他自己跟你说的……”
“不是。”谢镜泊微微摇了摇头。
第二枚坤卦铜钱突然裂开蛛网纹。谢镜泊看见他指尖隐隐褪去血色,近乎灰白。
谢镜泊呼吸也有一瞬不稳。
他垂下眼,望着姜衍通红的眼眸,低声开口。
“这些是我无意间得知的,大师兄也应当……不知情。”
·
燕纾对他所学的卜卦一道向来讳莫如深。
他这个人虽向来没心没肺,行事百无禁忌,但平常也顶多卜些微不足道的小卦,甚至只有最亲近的几个师弟才稍微清楚他卜卦能力究竟如何。
或者说,是他们师父从来不许他在外言说。
他们师父博古通今,涉猎颇广,似乎什么都能会上一点。
因此他对每个弟子向来因材施教,五个弟子所精方向各有不同,但因为关系要好,基本上其他师兄弟所学他们也都能会上一点。
燕纾尤其爱钻弄东西,也总喜欢拉着师弟们细细讲来,只卜卦这一项,每当师弟们问起时,他总会插科打诨地敷衍过去。
只偶尔被缠的无可奈何,便用那卦盘卜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哄一哄师弟们开心。
姜衍依稀记得,在他刚入销春尽时,燕纾有一段时间还会兴致勃勃地给他展示近期学会的卦象,后来莫名大病一场后,不知为何却几乎再也不提。
因此谢镜泊入宗门一月有余,都不知燕纾竟然还精通卦象。
直到某次一宗门弟子与一新入宗的门仆起了争端,那是谢镜泊第一次看到,燕纾开卦卜问。
他避开了所有人,在自己房间罗盘悬空,指尖聚灵,似乎细细诘问着什么。
谢镜泊看着他亲自还了那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门仆清白,甚至三言两语哄骗着那趾高气昂的宗门弟子给那小门仆道歉。
周围所有弟子惊叹不已,那小门仆也涨红了脸想要感谢。
人声鼎沸间,谢镜泊也下意识有些兴奋地去寻燕纾的身影,看到的却只是门口一闪而过的红色衣袍。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下意识追出去,正接住那人蓦然向旁斜斜软倒的身影。
【师兄!】
【……嗯?你怎么出来了?】
面前的人似乎只晕了一瞬,紧接着便疲倦地睁开眼,似乎想要撑着他肩膀站起身,身子一晃又险些跌回去。
【算了,你抱我回去吧。】
燕纾也不觉得尴尬,干脆直接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徐徐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看到的,别告诉任何人……我刚才有些不舒服的事,也别告诉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