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江濯道:“一下都不行?”

那人的温度正在隐隐升高,记得很清楚:“你说‘杀人’的时候,已经笑过一次了。”

江濯说:“好,你听我说,虽然我有许多好兄弟,却从没交过你这样合心意的朋友。今日我上怜峰,若是能办成那两件事,就请你喝酒。”

此行凶险,无论是拿李永元的剑,还是杀景禹,都需要他豁出性命。他想了想,又说:“我本该再问一次你的名字,可倘若这两件事没办成,我问了也无用……下次,下次我们喝酒的时候,我再问你,好吗?”

那人没作答,江濯眼前的缎带一松,顺着鼻梁滑落。他接住缎带,睁开眼,面前的雨帘细密,没有任何身影。

对方已经走了。

江濯倒不难过,因天已大亮,他站在岔路口,稍稍一抬头,就能望见怜峰的轮廓。那峰隐入云间,是个神女拭泪的侧影,让人见了便会心生怜惜,所以取名为“怜峰”。许是天气的缘故,山下的封山咒很明显,在林间泛着道道金光。

一般小有名气的门派,都会在驻地设置这种封山咒,它的作用类似结界,可以防止外人入侵。江濯熟悉这种封山咒,只掐了个隐身匿气的咒诀,便跨了进去。他没有立刻上山,而是乔装一番,先在山下的镇子里打探消息。

“今日雨下得大,没什么生意哪!兄弟几个在这里吃酒,可有什么消息说说?”

镇门口的破旧酒铺里,聚着好些走盐人。他们三两成群,点几碟花生卤菜,相互聊起来。

“还能有什么消息?无非就是仙音城那件事儿。”

“那件事闹得大,最近不是还有什么万宗会,听说近南二州的宗族门派全去了。那仗势,顶了天,比六州停战还要大。”

有几个坐在中间的,似是很有威望。其中一个捡了几口菜吃,笑别人:“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近南二州有什么仗势?自从乾坤派败落,那边的门派早没看头了!”

一人附和:“对对,从前不常说什么‘四山’吗?如今婆娑门都不行啦,更别提乾坤派。”

吃菜的说:“婆娑门还是能提的,你们这几日都待在家里,还不知道吧?有个婆娑门徒,据说还是时意君的弟子,在万宗会上对沙曼宗的黄长老拳打脚踢,自称是李永元的同谋,气得李象令都拔剑了!”

他语气夸张,惹得众人都围聚过去,为他话里的纷争心惊肉跳。有人啧啧称奇:“李象令都拔剑了,那婆娑门徒还能有活路?”

吃菜的道:“那定是没有的,据说他当场喷血,倒地就死了。”

江濯在旁边喝着酒,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吃菜的把筷子一放,向左右招手:“比起这些,我倒有个小道消息,很值得同你们说道说道。”

众人凑首:“什么消息?”

吃菜的说:“我听说,这上头住着的那位‘大稷官’,近来日子很不好过,你们进出送货的时候,可不要触了人家的霉头。”

这怜峰的大稷官只有一个,便是正在养伤的景禹。

众人不解,有人道:“他救援有功,又是六州交口称赞的大英雄,日子怎么还会不好过?”

吃菜的说:“内情我不清楚,只是听其他兄弟说,司主上回传飞送令给他,把他好生斥责了一顿!他自己也聪明,现在借着养伤的由头,躲在山上不肯见人。”

其他人道:“奇了,他正当红哪!有什么错,值得司主在这会儿发作?”

吃菜的嘬酒:“谁知道?看他近来心情奇差,在山上又打又杀的,吓死人了!”

另一个人说:“司主发作他,他就发作别人。我去山上的时候,见他召集了好些弟子,让人扮作李永元的模样……杀了好几个呢!”

众人似是都有所耳闻,只道:“他就这个脾气,平素除了对他弟弟,哪还给过人好脸色看?那李永元也是惨,死都死了,还要被他杀百十来遍……”

他们比起如今人人唾骂的李永元,竟然更怕景禹。吃菜的说:“他恨李永元恨得入骨,连带着雷骨门三个字也不让人提,你们谁名字里若有这三个字,趁早改了吧!免得叫他听见,轻则讨顿打,重则掉脑袋。”

一伙人正说着,忽见帘子一掀,进来个白衣弟子。那弟子神情冷然:“好啊!你们这些臭要饭的,竟敢在背后议论大稷官!”

他这么一说,里边的走盐人顿时慌作一团。那个吃菜的赶忙起身,连续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光:“不敢、不敢!刚刚吃了酒,一时糊涂……”

那弟子说:“废话少说,给我全部拿了,统统带走!”

第28章 不惊剑(九) 是永久归元,是天下第一……

门外霎时涌入一群白衣, 将走盐人一个两个全摁住,直接拖出门去。外头的雨正大,走盐人还在苦苦哀求:“仙师饶命!小的们吃错了酒, 该打!该打!”

那弟子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一会儿上了山, 有的是你们叫唤的时候, 这会儿吵什么?把嘴闭上吧!”

剩余的人都仗马寒蝉, 在角落里勾首瑟缩, 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弟子把擦手的帕子丢在柜台上, 问里头的人:“你是店家?”

店家也慌了神:“回仙师的话, 是……是也不是……”

那弟子喝道:“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你同我耍什么滑头?到底是不是!”

店家膝盖一软, 登时跪倒在地,点头如捣蒜:“小的是、是……”

他一说完,便听“哐当”一阵响,弟子把台面上的酒给砸了。他砸完, 又向后边的人下令:“给我全砸了!”

铺子里立时一片混乱,摔坛的、砸碗的全挤了进来, 不顾店家哭嚎,只用几个瞬息, 就把好端端的小酒铺, 砸成了个破烂场。那弟子踩着满地酒水, 将店家踢倒, 厉声说:“你是聋子吗?!就任由他们在这里吃酒胡说!猪油蒙心的东西,若没有大稷官,今日能轮到你在这里卖酒?真是不识好歹!”

那店家瘫在地上,浑身颤抖:“仙师、仙师息怒……”

弟子道:“今日我另有要事, 先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连你的脑袋也一并摘了,你听见没有?”

店家抹着泪答应,那弟子说完,将袖子一甩,跨出门去了。大伙儿听他在门口发号施令,把走盐人给当街拖走,却都不敢吭声。半晌后,见一群白衣走远了,店家才放声大哭:“我这店,我的酒……”

他哭得伤心,没留神面前蹲下个人,伸手递给他一个钱袋。

江濯说:“我的酒钱还没付。”

店家看他腰侧佩剑,哪敢接?缩着一双手:“……仙师吃酒,我……我不要钱……”

江濯也不废话,把钱袋轻轻抛进他怀中:“你这酒很好喝,还有更烈的吗?我都要了。”

他不说接济,只说买酒。那店家心里感激,几步去到后院,搬出个大肚瓷坛,全给了江濯:“偏僻山野,没什么好酒能拿得出手,唯独这一坛‘逍遥行’,是当年家父从西奎山带回来的。公子若不嫌弃,就喝它吧!”

“逍遥行”是出了名的好酒,只有西奎山有。江濯久仰大名,还没有喝过,此时接过酒坛,道了声“多谢”,拍开坛口,当场饮了一大半。这下不止是店家,就连客人们都瞪大了双眼,连呼“好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