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1 / 1)

堂内静悄悄,无人应答。

庞规“唰”地抖开剑光,以目示意客卿进去看看,背后却有人在笑。他骤然回头,喝道:“谁!”

一道红影坐在树间,在影影绰绰中面容模糊,露出的手下垂,似是拿着把折扇。这人声音清润且平缓:“庞老狗,你好啊。”

他犹带笑意,却喊得庞规心惊肉跳,只觉得一阵阴森森的寒意直冲心头。庞规说:“你是谁?深夜来我门下有何贵干?!”

那人道:“二十年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庞规横剑在身前,汗涔涔地说:“你是什么大人物,值得我记那么久?我任族长已有五十余年,说过的话不计其数,哪里有空记得其中一句!”

那人哈哈笑:“今夜我心情好,便请一位我很敬佩的前辈来提醒你。”

阴风从树下猛地吹出,落叶翻飞,都扑到了庞规脸上。庞规抖剑劈开落叶,待看清前方,忽然瞪大双目,惊恐地向后退,颤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落叶间,立着个青衫剑士。他面容文秀,神情清冷,冷白的手提着一把庞规心心念念的剑。

雷光爆炸,雨稀稀拉拉地下起来。庞规看着李永元步向自己,不由得趔趄,乱舞起剑,喊着:“冤有头债有主!当年害你的是宋应之,杀你的是景禹!李永元,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当年万宗会上,庞规的话犹在耳畔。

李永元多年被叫“第二”,心有不甘,遂想出这样的法子,用人血祭祀,引诱仙音烛堕化

庞规说:“与我无关!”

吊了他的头,让大伙儿轮番唾骂

庞规嘶哑道:“啊啊!”

雷声轰鸣中,庞规状如疯狂。李永元拔剑的速度快得惊人,他眼是冷的,剑也是冷的。血花喷溅到落叶上,雨打湿了庞规的脸,他表情凝固,头骨碌碌地滚下了阶。

那双老眼朝上,正映着一张俯视的脸。那张脸眼尾落着三道红点,在雨里,与二十年前在万宗会上的婆娑门徒重叠。

江濯垂眸:“想起来了吗?”

庞规瞳孔涣散,面容歪向泥潭。他想起来了,自己曾对这个人说。

此等孽障,如不加以管教,来日必成下一个李永元!来人,抓……

庞规的脑袋任由雨水击打,呆呆盯着一边。他身体慢了一步,在江濯跨过脑袋以后,才“扑通”地栽在台阶上。

“身是身头是头,”江濯打开折扇,“庞族长也算清白了。”

第143章 神赐词 理理我。

洛胥不知何时出现的, 江濯跨上阶时,他正在看桌上的茶盏:“喝的还是特供给灷娏山的‘王茶’。”

这种茶从种植到采摘都有天命司的专职官负责,只供灷娏山饮用, 寻常的稷官鬼师喝不到, 只有常年奉职灷娏山, 并且职位极高的人才有机会从悬复的赏赐中得到。

“庞规一个混吃等死的三流剑士, 一年到头连悬复的面也见不到几次, 这茶应该是宋应之送给他的。”江濯火袍不沾雨, 把湿漉漉的折扇拎到眼前, “你不要太没出息, 赶紧给我打起精神。”

幽引落水猫似的, 抖了两下, 仿佛在甩水。

“宋应之是天命司法相,法相办差也怕地头蛇,”洛胥识趣地不看幽引,以免折扇又解封, “看来这些宗族门派虽然早已归顺天命司,却并不完全听命于他们。”

按照天命司的品职顺序, 悬复座下品阶最高的就是法相,法相和丞相虽然只有一字之差, 但作用和职权范围天差地别。法相既没有调令各州稷官的权力, 也没有插手地方事务的能力, 他通常只能侍候在悬复左右, 做悬复的喉舌耳目,还不如十二鬼圣风光。

可是即便如此,宋应之下山办差,也代表着悬复的意愿, 他顶着如此大旗,居然还要讨好庞规,实在是出人意料。

“这也是情理之中,以前他们会听话,一是想要借机谋取更多的利益,二是因为害怕悬复。”江濯背起手,“上次吃饭你也听见了,随便几个办差的鬼师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议论悬复,我猜悬复的威严已经大不如前了。”

洛胥想不起来似的:“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江濯惜字如金:“喝酒。”

他以前做君主没醉过,后来做江四更没醉过,若是跟以前的洛胥比,那胜负未必,可惜首战就碰到了太清。如今想来,劫烬神当然怎么喝都不会醉,那酒究竟能不能落到他肚子里都不一定!

“真是好记性。”洛胥不吝夸奖,屈指拨开茶盖,“我们是来借剑的,如今剑已到手,本应该回去了。”

江濯说:“可是呢。”

洛胥道:“可是喝茶的不止一位。”

“听我们说了这么久的闲话,”江濯抬手召了一下,“怎么不过来一起聊聊。”

“李永元”立时化作一只小纸人,几个飞跳,回到了江濯指尖。

这只小纸人模样特别,被撕烂的部位都用金笔画线缝合了,脸上没有五官,“眼”的位置却画有三道小小的红点。它立在江濯指尖,虽然没有表情,但人一眼瞧去,便会觉得它与江濯神似。

这只小纸人不是新的,而是公主裁给江濯的那只。当年他与闻氻斗法,这只小纸人被撕裂了,后来他二人用剩下的那半阻拦明晗,又被明晗揉得稀烂,丢在了天海中。

洛胥成太清以后,把小纸人的碎片从天海中搜了回来,用金咒缝合,使它恢复状态。它沾了太清的气息,早已不是凡物,如今回到主人身边,正精神抖擞,神气着呢。

堂内黑黢黢的,忽然响起了几声笑,那白面客卿说:“真是好威风的小纸人,以前在君主手里战无不胜,如今有了太清坐镇,更是要无法无天了。”

雨骤然下大,似是要把院子围成个牢笼。

“你有双利眼,”洛胥抬起茶盖,轻轻闻了闻,“一下能看破两个人的前生今世。”

客卿道:“凭我这双眼睛,岂敢窥探两位的真身,只是御君你就算做了太清,行事也还是这样任性,非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秘密吗?”

“这话很有意思,”江濯和小纸人一齐歪头,皆瞧着洛胥,“太清,你还有什么秘密?”

客卿并不露面,听堂内有衣袖摩擦的声音,是他在掩嘴咯咯笑:“我呀我,看到君主现在的模样,倒是更佩服太清了。”

江濯和小纸人又看向堂内,似是好奇:“怎么你见着我,反而佩服他呢?”

客卿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忍着剜心之痛,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