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1)

镇凶塔就是刻有镇凶符咒的塔,通常都设在宗门属地上,方便大伙儿监看。只是别人的镇凶塔大都镇压的是活着的凶邪,而明濯压的是死了的明晗,这说明他把明晗视为凶邪,连鬼都不准明晗做。

“人死是不能复生,”明濯道,“可如果真有人想让明晗作恶,不必使他复活,只要把他制成傀儡就能办到。”

他说到这里,轻轻打响了指节。纸人从他袖中飘出,落地变作那个粉脸桃腮的带刀官仆。

“壶鬼族的操傀术千变万化,越好的傀儡越能以假乱真,”明濯侧眸,看向粉面官仆,“你看他,是不是很像真的?”

粉面官仆立在两个人中间,掩面咯咯笑,他眸光流转,看起来与真人无异。

“像是像,”洛胥打量粉面官仆,“但是细看还有些许鬼气。”

明濯又打响指节,只见粉面官仆立时长高,浑身气势骤变,居然成了穿戴着银甲的天海御君。假御君和真御君身量相似,又有头盔的遮掩,瞧不出相貌上的差别,通身气派倒学了个七八成。

“明晗有本记录壶鬼秘法的册子,里面曾提到过,操傀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难辨,”明濯扶住假御君的后背,叫了一声,“洛胥。”

洛胥心下一动,看那个假御君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他模仿洛胥模仿得极像,连指间的“卍”字指环都一模一样,地面上忽然亮起一圈银光,他竟然召出了一个小小的火咒。可惜这火咒消失得很快,眨眼就没了。

洛胥不露辞色:“操傀还能使用别人的咒法?”

“传说壶鬼族中的操傀高手,不仅能使用别人的咒法,甚至可以偷梁换柱。”明濯竖起两指,露出指间的指环,“我的傀儡是纸人,耐不住你的火咒,想扮得更像,就得消耗更多的灵能,可惜我如今被锁住了,没法给你瞧。不过你只要知道,如果把这纸人换成一个人,或是一具尸体,我以相同的灵能催动,他能扮得更像。”

这就是好傀儡的重要性,明濯的纸人是他娘从前为了哄他开心,裁给他玩的凡物,虽然有他的灵能支撑,但比起真正的傀儡,效果终究要差一些。

洛胥闻弦知雅意:“你怀疑那夜杀人的白薇武士,都是一位操傀高手借明晗的尸体召出来的。”

“不错,对一个操傀高手来说,这事并不难办,他只要挖出明晗,并以药水淬炼数日就能做到。”明濯说,“若非如此,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召出白薇武士。”

“看来这坟非挖不可。”洛胥看那个假御君,“你刚叫洛胥,是叫他还是叫我?”

明濯问:“有什么差别?”

地面上骤然亮起一圈银光,“卍”字瞬间浮现,寝殿内的垂帷顿时被惊动,上面的火咒逐一亮起。假御君畏火,“啪”地一下变回小纸人,随风飘起来。

“差别就是这个,”洛胥接住小纸人,拎在指尖,“如果是叫我,那火咒是这么用的。”

明濯瞧他半晌,把小纸人拿回来,暗道了声“小气鬼”。洛胥没反驳,算是应了小气就小气,反正叫洛胥的,只能有他这一个。

两日后,霈都郊外。天正下着绵绵细雨,几个宗门弟子素衣撑伞,沿着官道来到个乡酒铺子前避雨。

一人收起伞,要了几碗酒,对左右同门说:“咱们好歹也是个有头脸的宗族门派,如今竟沦落到这份上,不仅要替人敛尸,还要给人抬棺,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另一人接过酒:“如今各家都缺人手,找我们帮忙,也是无奈之举。你昨晚没看见吗?四山的弟子也在抬尸体。”

那人说:“你说乾坤派?哼,若非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哪里会正眼瞧咱们!上回属地闹凶灾,我们上门求助,他们只把我们当作要饭的随便打发了,我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另一人劝道:“眼下这个关头,你千万不要生事。乾坤派这次算是落了难,门内没一个能扛事儿的,长此以往,恐怕要镇不住近南二州了,到时候乱起来,指不定谁遭殃。”

那人喝了酒,沉默片刻,又说:“我是不明白,他们成日吵来吵去干什么。”

“有人吃了亏,有人不满意,这世上的人挤在一起,不就为着那点事?”同门捧着酒碗,“原以为天海御君是个明白人,没承想他也是个糊涂鬼,竟然与永泽……”

他们正说着,铺子另一头也来了两个避雨的人。高的那个墨发挑束,黑衣打扮,似是听见了什么,朝他们瞥了一眼。

几个弟子摸不清他的来路,见那人伞微抬,从他伞底下钻出个同样黑衣打扮的人来。后者十八九岁的模样,一露面,就使几个弟子噤声不语。

“一碗酒,他付钱。”明濯转了头,冲几个弟子微微一笑,“诸位……朋友,怎么不继续说了?天海御君是个糊涂鬼,然后呢?”

那捧酒的弟子说:“都是酒后浑说,还请不要当真。我见公子面生,敢问是哪家的弟子?”

明濯犹豫起来:“我嘛……”

那弟子以为他不欲暴露宗门,便也不追问,只道:“怎么称呼好呢?”

“我叫……”明濯想了想,打算借婆娑门的光,“江濯,就是北鹭山的那个江。”

第80章 镇天关(一) 什么也没有。

明濯说自己叫江濯, 倒让几个弟子面面相看,他们俱感奇怪:婆娑门几时多了个江濯,怎的全然没听说过。

原来明濯久居神宫, 不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婆娑门弟子稀少, 凡是入了门的, 各个宗族门派即使没见过, 也能叫出姓名。

还是喝酒的那个打破僵局, 端着碗说:“公子竟是婆娑门的高徒。这么说, 散还君也来了吗?”

洛胥从店家那里接过酒碗, 在明濯开口前把话截了:“我们是北鹭山的旁支, 与婆娑门算是远亲。听说散还君闭关已久, 轻易不下山。”

六州有头脸的门派就那么几个,常有末流小派会把自己称作某某旁支,以此攀扯关系,图个好听的名头。那几个弟子这才了然, 把他们当作是攀关系的:“原来是婆娑门的远亲,幸会幸会, 兄弟几个是中州司岳所的。”

中州门派杂乱,能称得上大宗门的门派一个都没有。依照他们适才的牢骚, 这个司岳所应该也是个末流小派。

明濯说:“今日在路上看到许多宗门马车, 都往一个方向跑。可是霈都出了什么事吗?”

一弟子诧异道:“两位不知道吗?几日前永泽在霈都门口杀了人, 尸体堆积成山, 那些马车里坐的都是赶来帮忙的宗门弟子。”

明濯当然知道,他故作惊讶:“哦?永泽又杀人了?我早听说他嗜杀成性,但不知这次是什么缘故?”

几个弟子见他不知道,便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讲了, 与崔长亭在天海说的一样,无非就是永泽发狂、白薇武士杀人云云。

喝酒的那个说:“兄弟几个也是听闻此事以后,专程赶来帮忙的。昨夜抬了一宿的尸体,今早刚刚轮换下来,才能到这酒铺子里缓口气。”

“这么多尸体,”洛胥眺了眼雨外的霈都城门,“如不能尽快安葬,会引起凶灾吧。”

受艽母化万物这一传说影响,通神者都认为,凡人开窍以后,躯体会经过灵能的洗涤,变成修行中的“容器”。因此通神者死后,尸体大都需要及时安葬。

那弟子说:“可不是吗?出事的第二天,大伙儿就请梵风宗的大师在门口点灯诵经,以免怨气惊扰晦芒。可是尸体实在太多,梵风宗的大师日夜诵经也超度不完,于是大伙儿商议过后,打算把尸体都先抬放到城郊的镇凶塔里。”

镇凶塔设有镇凶咒,的确适合停放尸体。然而明濯把酒饮完,反倒好奇起另一件事:“霈都里有月神赐祝,何不把尸体直接停入霈都?这样搬来搬去的,多麻烦。”

霈都的月神赐祝是假的,但这事是神宫秘闻,知道的人没几个,所以按照常理,把尸体放入霈都才是首选,这么做可以借赐祝的力量消除怨气,何必舍近求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