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被九妈带得没了脑子?这事不可能。不然我怎么会没有任何感觉?我当时一点儿兴致都没有。”谈镜合说。

“那你后来怎么有兴致了?”阿著莫名问。

“……后来是因为那个杀手啊,他给我喂了药。别说这茬了,说谈韦吧。”

谈镜合想了一会儿,觉得此事一定是莫乐书主导,想要遂了儿子的心愿。莫乐书应该是只把药喂给了谈韦,而不是自己。

“我有一事奇怪。谈韦对你的想法,你何时清楚的?还有昨夜的鸿门宴,你事先知道吗?”

谈镜合的神色闪了闪,他低下头,舀着陶瓷碗里的小莲子。

“谈韦嘛,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我用脚指甲都能感受得到。至于昨晚……我知道会有什么事,但没觉得是太大的事。直到当时吃饭,我把筷子弄掉了,三姨娘和我一起要去捡,三姨娘给我塞了张纸条,让我不要喝二姨娘的酒。”

“我没喝,也没怎么吃菜。但是我低估二姨娘了,若我没猜错,她应是给她儿子下了猛药,让其胆大包天、力大如牛,生生把我禁锢着,妄想就此强占。”

谈镜合的眼神在汤水中倒映出来,是极致的冷。

阿著听得有些疑惑,他小声问:“上次林元阿就提到此事,谈家大夫人和二夫人……镜合,到底发生了什么?”

谈镜合低头喝了一口汤,声音含糊地说:“脏事儿。”

谈镜合的母亲名叫段析,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十岁就和谈旭能定了亲。虽说婚前只见过一次,但成亲后两人的感情一直挺和谐,很快小圆圆就诞生了。

当时有个西南商人想同谈旭能做生意,就把女儿赠与谈旭能。那时候纳妾是再正常不过了,何况大户人家。段析对此事没什么看法,便许了妾室进门。这妾,便是莫乐书。

莫乐书性子孤傲,被父亲“送”给谈旭能,心中一直非常不服气。她偶然得知城郊的某尼姑庵有些关门艳事,便心生一计。

谈旭能平时在外忙活,往往就段析和莫乐书两人在家。莫乐书极尽所能引诱段析,想让段析和谈旭能的感情出现缝隙。可是久而久之,段析没有服软,倒是莫乐书对段析情根深种。

有一回,莫乐书用类似的计俩强行带走段析。莫乐书正预备趁人之危时,段析却表现得相当顺从。莫乐书又惊又喜,段析冷静地看着莫乐书的模样,幽幽告知:

“因为你,我确实发现我对男子未存缱绻情思。可我并非钟情于你。”

段析的一番话,让莫乐书受到巨大打击,甚至将原先的一往情深催,化成深深执念。

莫乐书逼着段析选择。如果段析选择谈旭能,那她莫乐书就投河自尽。如果段析不选择谈旭能,那她莫乐书就会缠着段析,直到段析所爱是自己。

“母亲不堪忍受,最后选择了离开。三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这些事都是三姨娘后面告诉我的。”

谈镜合把碗放到一边,蜷缩着膝盖坐在床头。

“可是在这个选择题里,母亲只看见了爱情,没有看见我。她最终还是选择让自由高于一切,没有选择任何会牵绊她的人。”

谈镜合搓了搓手,浅笑一声:“我怪她,又佩服她。”

阿著也爬上床,四肢跪着,眼睛望着谈镜合。讲了这么多,谈镜合挺疲倦地阖起眼。他的手指摸索着抚上阿著的脸颊,轻轻道:

“不过,母亲也让我知道我向往什么。我与她真是相像”

谈镜合笑了一声,把头搭上了阿著的脖子。

早上在家里温存缱绻,午睡过后,谈镜合又打起精神,跟阿著去了报社。

《烈报》刚刚起步,现在暂定是隔日发刊的日报。谈镜合将昨天于外交司馆外记录的素材整理好,交给胖瘦主笔来撰写新闻稿。

弄完这些,谈镜合背着双手在编辑部里扫了几眼,又在镜界楼上楼下荡了一圈。

“怎么了?”阿著抱着一堆纸路过。

“昨天咱们帮了萧呈唤,他今天在哪儿呢?还不回来给我当主笔啊。”

谈镜合摩挲着下巴,对于萧呈唤神龙不见尾的行为十分不满。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让小菱去沏茶,说他要坐在大堂给萧家打电话。

小菱无语道:“少爷,别家报纸都报道了,萧呈唤带头举行学生抗议游行,叫民间秩序遭严重破坏,已经被拘了。文广大学的校长都被叫去谈话。您现在给萧老爷子打电话有什么用呢?人家也希望孩子出来。”

“我看他们未必希望孩子出来。”

“这又不是重点!”

谈镜合的食指在金属话筒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他说:“行吧。这……我给顾子规打电话?”

“少爷。”阿著提着热水瓶子路过大堂。

“等等,又叫少爷?”谈镜合问。

阿著愣了一下,谈镜合却忽然想起什么,瞟了小菱一眼,说:“咳咳,没事没事,现在就叫少爷吧。对了,你想说什么?”

“……嗯,电话可不是谁都有的。”

原来是这事。谈镜合缩在椅子上嚎了一嗓子。“那怎么办啊!我上门找顾子规吗?他那脾气准不答应。上次就很勉强了。”

“少爷,有人或许可以。”阿著想了想,又说:“只怕您请不来这尊大佛。”

文广大学的教师办公室里,时辛埋头收拾着薄天啸留在这儿的东西。

由于薄天啸此次带头帮助学生游行,响应学生行动,学校决定下个学期薄老师暂时停课。薄天啸当然明白,这不过是变相开除罢了。开学在即,薄天啸本来已备好两周的课,现在也只能作废。

为了学校不作难,薄天啸亲自写了请辞书,他现在被军阀紧盯,自己不方便出现,就让时辛和段刻来办辞职的事。

“真是入了狗洞了。”段刻抽了一口烟,还有点想喝酒。他看着糊满窗户的白色雾气,心中也有些发凉。

学校管不了气势汹汹的学生,但能让大声疾呼的老师滚蛋。

“别说了,赶紧拿着东西,签完字儿咱就走。”时辛的刘海左右两撇,看着呆兮兮的。

“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呐。”段刻说。

时辛夺过段刻的烟,也抽了一口。段刻瞪大眼,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