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以为他说的是家中妻子,便点点头,但还是留客道:“看来袁老板家有悍妻啊。不必担心,我叫倌人退去便是。只是春寒料峭,还是先在这里留宿一晚,莫要醉酒出门,叫我不住担心。”

谈镜合也确实挺醉,便懒得再推拒。他点点头,往外走去。红雀也有眼力见,立刻上前引路。

等谈镜合离开,黄老板转过身,却吃了一惊。

包厢内,诺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长腿傲慢一抬,抵在那小倌的下巴处。没等人反应过来,诺温猛地抬膝,竟生生将那小倌踹到地下。

小倌茫然地趴在地上,他还未想明白到底哪里惹恩客不快,但身体已经开始不住磕头。在他面前立着的先生未曾看他,正慢条斯理扣着袖扣,周身气压极低。

黄老板咽了口口水,也不太明白哪里出了问题。他悄悄靠近几步,见那洋人转过了头。

“我在这里留一宿。”

诺温一边吩咐,一边拿起自己的外套,大步走出房门。

黄老板下意识应着,然后留了个心眼,悄悄去看诺温到底往哪里走。只是诺温没走几步,忽然回头,绿色眼眸好似夜狼,目光直射黄老板心脏,叫黄老板吓得立刻关了门。

诺温冷淡转身,朝走廊深处挺进。

谈镜合什么时候有“悍妻”了,他怎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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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红雀正从一间房中走出。他转头瞧见诺温,立刻弯腰低头,诺温没有理会,径自推开房门进去。

红雀好奇地朝里张望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生怕惹恼了这位洋先生。

诺温进房的时候,床上隆起一个小团。红雀服侍周到,谈镜合已脱了衣袜,安安稳稳躺在被子里。只是兴许醉得不舒服,便蜷起身。

诺温将外套搭在一旁,在床沿坐下。

谈镜合安静躺着,没有动作。诺温便伸出手,微凉的手掌贴上谈镜合脸颊。谈镜合睫毛一颤,脸上动了动,但没有睁眼,只是躲开诺温的手,然后慢吞吞说:“许久未见。”

诺温脸上露出点微讶。他低头想了想,掀开被子,也躺了进来。

谈镜合被他挤得不舒服,朝旁边翻滚过去。没滚多少,被诺温拦住。诺温从背后抱住谈镜合,下巴抵在谈镜合的后颈。

谈镜合没再动了。他睁开眼,两颊酥红,眼中有醉酒的迷离。后头的诺温将手伸进被子,环住谈镜合的腰,对着谈镜合的耳朵轻声说:“好久不见。”

他应该是故意的。谈镜合迟顿地想。如果不是故意,怎会发出这样蛊惑人的声音,像半夜偷袭书生的狐狸精。

谈镜合轻叹一声,转过身,正对着天花板。诺温的侧脸压在柔软的枕子上,他望着谈镜合,眼中似有尘封已久的想念。

“我能睡吗?”谈镜合问。

诺温挑了挑眉,反问:“不能睡吗?”

谈镜合懒得和他玩文字游戏,直接说:“那我睡了。明早要回家。”

诺温眸光一闪,想起刚刚的谈话。他按在谈镜合腰上的手重了重,把谈镜合弄得有些烦,抬手推了推诺温的脸。

“镜合。”诺温反握住谈镜合的手。

谈镜合浑身抖了一下,像是很久没人这样叫他。是啊,除了内人,爹娘,谁能这么亲昵地唤他。

诺温继续说:“这两年”

话还没完,谈镜合忽地坐了起来,他醉得脑袋晕晕,但有些东西好像已刻进心脏,没有脑子也能说话。他便说:“我要睡了。”

诺温打量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的醉,便安静了。谈镜合又猛地往后躺,脑袋扎进枕头里。

屋内沉寂了一会儿,谈镜合忽然说:“不必在意。”

诺温本来也要睡着,闻言,双眼唰的张开。可谈镜合说完就侧过身,将脸埋在被子里,一副就要睡的模样。

后面没有人再说话。

第二天,天光大亮,谈镜合挣扎着醒来,见屋内空无一人。他打了个哈欠,收拾好往外走,也没有多思量昨晚的事。

下了楼,谈镜合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口了。谈镜合揉着太阳穴,独自坐到后排,秘书开门进了副驾驶。

今日阳光明媚,叫人不住头疼,谈镜合拿起车上的报纸看了会儿,忽然说:“拐去传香阁。”

司机一直为谈镜合开车,忍不住笑:“夜不归宿,得买些礼物赔罪。”

谈镜合笑了,没说话,只是目光又落回报纸。

到了传香阁,谈镜合下车,秘书也跟上。传香阁是个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也卖荷包香料等物件。

谈镜合进门,在香膏台上仔细看了会儿。秘书也看着那些香膏,眼中有些不悦。过了会儿,谈镜合又走到卖胭脂的地方。他后头的秘书亦步亦趋,很是尽职。

谈镜合拿起一罐胭脂,打开,端详一阵,将无名指伸进去,在里头轻轻点上色。他转过身,后头的秘书也立刻定住。谈镜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伸出红色指尖,在秘书脸颊上一划,划出一道红。

谈镜合端详着眼前人,神色有些宿醉后的惫懒。他问:“跟着我做什么?”

那“秘书”神色一动,刹那间,这张脸透出完全不同的气质。谈镜合低头将胭脂盖上,轻车熟路地走到另一旁。他拿了瓶花露水,付完钱,便大步朝外走。“秘书”也立刻离开。

上了车,二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进了家门,谈镜合先把花露水放到正堂,又走向自己卧房。那“秘书”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

谈镜合转过身,靠着房门,平静地望向来人。

“我秘书呢?”

来人回答:“还在睡吧。”

谈镜合微微挑眉,又说:“找我何事?”

来人说:“你应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