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谈镜合出来,他们停止了谈话,看向这边。在他们身旁站着蒋芙等名流少爷,皆冷眼等谈镜合出来。半年前,谈镜合还与这些人坐在软香环绕的屋里听曲。

果然是入秋了,天冷。谈镜合被警卫带到车子前,走神地想。

车前的两位中年男子,一个是大帅秦弓,一个是秦升的岳父,也是谈镜合的二舅舅。

他们一左一右站着,都是家中主事的,眼神威压极重,一同朝谈镜合叠来。然而谈镜合却好像死猪不怕开水烫,礼貌极了,还各道了声“秦叔好”“舅舅好”。

秦弓假笑一声,段二舅直接拉下脸。

抬手抽了一口雪茄,秦弓打量着谈镜合,说:“虎父无犬子啊。”

谈镜合和和气气,拱手说:“谬赞。”

段二舅似乎要被谈镜合这态度气死,忍不住出言:“你这小子!我大姐没有管教你,竟让你学得如此阴险!”

谈镜合神情淡淡,朝段二舅看了一眼,说:“若二舅当真关心镜合,似乎也不该叫孩子‘学坏’。”

段二舅哪里有功夫管教谈镜合,只是现下父辈威严不能丢,他便含糊骂道:“你学坏了,舅舅还不能管?一个男人,和你表妹抢男人,还有廉耻吗!”

谈镜合面色难掩疲惫,懒得同他胡搅蛮缠,转过头,直看向秦弓。“大帅得偿所愿,怎将我围在此处?”

秦弓咬着雪茄,含混一笑,说:“他们确实没能给本帅定罪,只是这代价,未免难堪。”

说到底,秦弓对秦升如何并不太在意。只是谈镜合此番,看似出手相救,却扇了秦家一大巴掌,实在高明,又实在可恨。

这么一想,秦升放着好好的女人不要,偏要对这些男儿倾注心血,也不算全无理由。

谈镜合双手背到后头,四两拨千斤:

“我只是说了实话,实话惹来难堪,我怎能控制呢。”

一旁站着的小辈里,有人出言讥道:“实话?谈圆,天都黑了,你的戏还没落幕呢!”

秦升有无勾连麻党,大家心中都如明镜。这出来说话的,是向来直性子的嬴渚。

可谈镜合却定意要将此番妄言变成事实,他抱胸偏头, 笑说:“你若不服,开庭时为秦升作证即可。那定然情真意切,感人至深。”

“还开什么庭?保住大的,还能保住小……”嬴渚说到一半,自知失言,嘁了一声,扭头快步走开。蒋芙站在一旁,面色很是难看。

谁都知道,这是北府借故要痛刀11区,仅秦升被处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对于秦弓来说,他除了名声,似乎没有损失更多利益。毕竟他还有一对聪明伶俐的双胞男孩,秦升不成器,换个秦少便是。

秦弓将雪茄抖了抖,对谈镜合道:“秦升让我蒙羞,我岂能怪你,是我自己管教无方。你父亲逃走,无家可归,不如去蒋芙那儿休息几日。”

说罢,秦弓就坐进了车子。段二舅见秦弓表态,上下扫了谈镜合几眼,又转过身,带着些讨好的笑,打开了秦弓的车子。如今秦升落势,段二舅怕是要与大帅商量离婚一事了。

等他们的车子都开走,院内只剩下蒋芙等人。很快蒋芙的车也绕到了后院,蒋芙走到车边,用力打开车门,面无表情瞥了谈镜合一眼。

谈镜合心知秦弓这是把自己交给蒋芙来处理了。他看着黑洞洞的车内,懒得再装笑脸,旁若无人般伸了个懒腰,直接坐了进去。

车门被蒋芙用力甩上,他去了另一边。

很快,车子发动,但并不是朝蒋芙的宅邸。

谈镜合手肘抵在车窗边沿,他一边揪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问:“时候还早,想去哪儿耍?”

蒋芙一声不吭坐了会儿,等车子都开到外面大道了,他才冷不丁说:“11区新开了个精神诊疗所,被萧家买了,院子不大,设施倒精良。”

谈镜合靠向车后背,仰起头,淡哂。

好似有人在天穹上放了个块绿豆冰糕,融化的墨绿色汁水淌下,夜静得可怕。

谈镜合闭着眼假寐,脑中掠过各样回忆,皆是无声的画面,昏暗却清晰。

回忆总是混乱琐碎,忽然,脑中回到了刚刚庭审。那时谈镜合说着话,无意间仰起酸胀的脖子,却看见楼上某个熟悉身影,正正巧与其对上了视线。等庭审快结束时,再悄悄抬眼,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一瞬的对视似是谈镜合的幻想,可又带着某种意犹未尽的真实。

谈镜合尝试着在脑中不断复习那个瞬间,当时的场景愈发清晰,突地,车子停了下来。

谈镜合立刻朝前栽去,他扶着额头,迷蒙睁眼。

街道幽静,没有行人,月光点点地面,让谈镜合像在梦中。

四周的气氛却在下一刻骤变。空中传来一声极细小的响动,紧接着,谈镜合所坐的车子发出猛烈的爆炸声。

谈镜合愣了片刻,立即要开门下车。但身后却有人拉住了他,回头,是面色发沉的蒋芙。

“车会起”

谈镜合想说“起火”,但他已经来不及说话,蒋芙瞬间掏出一把手枪,抵住了谈镜合的下颚。

与此同时,谈镜合在蒋芙背后的窗子里,看见了鬼魅一般飘出的柳菅。

蒋芙将谈镜合的脖子环在手中,冷冷瞥了柳菅一眼,利落踹开门,翻身出了汽车。不知受到了什么影响,车子已经有些烧焦的味道。

蒋芙环着谈镜合,一边盯着柳菅,一边倒着往后退。柳菅转了转手枪,没有跟上去。

等退到街边,和汽车保持了一定距离,蒋芙背靠墙壁,停了下来。他冷视柳菅,但看起来却在疑惑别的事情。谈镜合也依稀记起,蒋芙明明在暗中有许多警卫。

柳菅淡淡一笑,步伐轻盈向这走来。

等到他们间只有几步之遥,柳菅也停了下来。

两人彼此对峙着,一言不发。谈镜合被枪抵着,竟然在寂静中生出困倦。

最终打破对峙局面的,是一把从上倒挂下来的长枪。长枪枪口戳在蒋芙的头顶,枪的主人双腿分开蹲于墙头,金发很是亮丽。

蒋芙神色一凛。他嘴唇翕张,紧接着,勾唇笑了。他笑,墙上的和对面的都笑了。蒋芙松了松控制住谈镜合的手,慢条斯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