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夏的手在肚子上抚了一下,静静望向阿著。

“少爷说,这是他的孩子?”阿著朝她投去平和的视线,耐心地待她的回答。

田夏微微启唇,神色笃定:“是。”

“是吗?”

“是。”

“哦?”

“……是。”

阿著微微一笑,继续问:“那你是要少爷?”

田夏不明所以,瞥了阿著一眼,又收回视线。她抬起下巴,眼中浮动着些微得意。“事已至此,是少爷要我。”

“田夏,”阿著又温和地唤了唤这名字,很慢,很绵长,“若你选择少爷,可以。打了胎,以后你还能做谈家的扫地丫头。”

田夏猛地抬头,投向阿著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厌恶。一旁的老管家也大骇,惊恐望了阿著一眼,手指动了动,又垂下来。

阿著面不改色,继续道:“你若要留着孩子”

说到这里,阿著抬起脖颈,幽幽的眼网住田夏:“那么,烦请滚远些。”

田夏的下巴颤了颤,她迅速看了老管家一眼,又扭回阿著,厉声喝道:“少爷的子嗣你也敢杀吗?是我怀着孩子,我会是少爷的二房,这孩子的亲娘!”

阿著朝后一靠,懒洋洋地笑了。他说:“何必这么紧张?你只要告诉大家,这是二少爷的种,那你就能是姨娘,也能是亲娘。”

老管家直起微驼的背,惊疑不定地看看田夏。田夏撇过眼,不说话。看到这场面,阿著似乎有些无趣,他站起身,朝田夏这边走来。田夏面色惨白,咬唇看阿著靠近。

今日的阿著,一身红色喜服,周身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气质。田夏有些发抖,皱眉看阿著俯下身,丑陋的脸慢慢靠近。就在她以为真要发生什么时,阿著却缓缓伸出手,五指覆上她的脸颊。

“这一巴掌,打得疼吗?”

阿著端详着田夏脸上的指印。

田夏愣了一会儿,忽地涨红了脸。

阿著轻拍她的脸颊,温柔嘱咐说:“那是我的人,你敢要吗?”

吉时不等人,小菱捧着婚服,在编辑室门口试探地敲了敲。没多久,老管家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新娘要换衣了,外头在催。”小菱皱眉道,朝里头探了探。

“拿进来。”老管家说。

“……她一个女子。”

老管家也皱起眉头,回身看了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然后说:“行吧,我们出去,你进来服侍小姨娘换衣。”

小菱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阿著和老管家一前一后走出来,老管家神色惶惶,阿著倒是面色如常,还对小菱叮嘱说:“不用多言,换好衣服就行。”

小菱点头进去,见田夏一人坐在角落,偏着头,脸上是不住的泪。

将手中的喜服放下,小菱朝田夏走去。还未靠近,就见田夏嫌恶回头,吼了一句“滚”。

有刚刚阿著的嘱咐,小菱也自知不该与其多言。可是瞧见田夏这架势,小菱心中着实不快。她讥讽说:“还没进门,少奶奶的脾气倒学了个八分!”

田夏拧着衣服回过头,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小菱。阿著是有手段,可她哪里怕小菱这笨丫头?如此想着,田夏遽然起身,一把推翻了编辑室内的书架,叫书籍报纸嘭嘭摔了一地,还有本书砸在了小菱脚上。

小菱赶忙回躲,恶嫌的目光在田夏身上转动。

田夏拍拍手,弯唇笑起来:“我进门了,可你还是丫头。主子发脾气,你就得受着!”

小菱眼眶泛红,可田夏说得扎心,小菱不敢再跟她对骂。最后,小菱把婚服用力扔向田夏,留下一句“自己穿罢”,就跑着离开了。

田夏抓住婚服,冷眼看着小菱离开。收回目光的时候,她不经意瞧见地上的某本大书。这书是什么诗词讲论,厚厚一大本,长得也平平无奇,只是经过刚刚一摔,它扑在地上,露出了夹在书里的什么东西。

田夏心头忽然一跳。她小心弯下腰,抽出那书中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封信。

“谈镜合”写给“莱希特先生”。

吃过午饭,镜界新闻馆外接连放了九株鞭炮。噼里啪啦后,地上落了一堆红纸,不少路人被吸引目光,朝镜界新闻馆内张望。

里头走出来一位新娘子。新娘穿着不合身的大红婚服,脚上套着紧绷的凤祥绣花鞋,慢吞吞地挪到了门口。一个丫头上前,把新娘扶到门口的轿子里。没多久,又有一位高大的金发洋人走出来。他也一身吉服,跨上了镜界门口的一匹黑色骏马。

黑色骏马打头,红色轿子跟在后头,临行有汽车压阵,这队人马就这样喜气洋洋地启程了。

而本次婚事的新郎,谈镜合,还窝在床中。他脸上泪痕干涸,双眼浮肿,眼珠无神。

“嘭嘭!”

佣人在外头不住敲门,敲得累呼呼。

“少爷,起来罢!那新娘的队伍已经上路啦!”

谈镜合动了动,把头埋在被窝里。他闻着被褥上熟悉的味道,鼻头又是一酸。

过了一会儿,外头响起问安的声音,紧接着是三姨娘来到门口,说:“阿著也骑马来了。”

谈镜合怔了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都同意了田夏先嫁,你还纠结什么?”

三姨娘问完,也不等答案,就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