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狐疑地瞧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在问什么。舔了舔唇,谈镜合问:“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我和你是什么情况?”

小彤的面色有些奇怪,他低低地说:“我叫小彤,我们……被绑了。”说完,他的眼睛迅速扫了太监一眼。

谈镜合面露古怪,目光也移向太监。

太监烤了一会儿手里的刀,然后将刀抽出火焰,刀尖仿佛带出一道火光。他低低笑了一声,自顾自叹道:“往事散如烟,谁人梦呓?”

谈镜合的后脑勺忽地有些疼。他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怎么回忆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他记得今日霍西矿矿工起义,他带阿著去霍西村的梨花林玩,还拿了薄天啸留下的字条。

纸笺是红底撒金箔的,他记得很清楚,上头写着一串黑色小楷:

“晚安,好梦。”

匆匆扫了一眼他就把纸笺收进了怀里,然后和阿著在梨花林里玩耍。他印象还很清晰,阿著对自己笑,他冲上去一把抱住阿著……

谈镜合只能回想到这里,后面的回忆犹如黑乎乎的芝麻糊,他根本记不起来为何会有现在的处境。

可是眼前境况不容许他多想。老太监拿着刀站了起来,影子被火光拉得细长。他的脚步又缓又沉,片刻后,在谈镜合跟前站定。这人虽一副太监打扮,但长相很朴实,竟然有点像谈镜合小时候见过的卖糖人。

太监慈祥一笑,宽厚的手掌抚上谈镜合的头发。

“哥儿,剃头……还是净身?”

他的手掌那么温暖,眉梢都带着敦厚。他不停抚摸着谈镜合的头发,犹如长辈看着孙子,又叹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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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著吃好了饭,主动帮忙洗碗。借宿人家的儿子小四,念过书,会讲官话,同阿著说了好多事。

“我所知道的无头尸出现过两次。一次就是你说的,下塘村那对老夫妇的儿子何明,他喜欢我们村长的女儿,村长不同意,结果何明就死了。”

小四讲得神秘兮兮,努力营造恐怖故事的氛围。

“何明死的时候没有头,愣愣躺在村长家旁的小道。村长被叫过去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又不知道这人是谁。倒是村长的女儿,她一眼认出了何明的衣服。村长赶忙用草席一卷,把尸体送到了山下。”

“那另外一个?”

阿著把洗好的碗排好,转头问小四。

“这还用猜?另外一个是村长的女儿,田秋啊!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阿著正用干抹布擦着手,听到这个名字,动作顿了顿。

“什么田,什么秋?”

小四比划完,又说:“田秋姿色不错,就是年龄有些大。当时她死在下塘村,人们都说田家晦气,另外几个女儿也不能娶。”

阿著还想问些什么,厨房门口洛归归幽幽探出半身。

“小阿著,吃完饭,我肚子撑得很。”

阿著略一思索,对洛归归说:“我们去村长家。”

两人走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山村里没听说过“电”,煤油灯也是稀罕物件。四目望去,只有稀疏的豆光,是菜油灯在烧。

两人一同朝村长家走去。洛归归摇着羽扇,笑说:“我正是为田秋而来。”

“怪不得我们遇到的时间地点这么巧。”阿著说。

“巧?看来何明一案是你们的啊。”

“巧,洛老板故意叫人来我们店里闹,逼着我们管这件事,实在是巧。”阿著眼光扫向洛归归。

洛归归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阿著继续道:

“何明先死,田秋后死,死状类似。这是重要线索,想必田秋的家人会跟你交代。但你佯装不知,我看,没准他们两家都先到洛神报社伸冤,你却故意叫何明爹娘来镜界报馆,为逼谈少摊上此事。”

何明的父母不去找洛神这种大报馆,却如此针对地来到镜界,这事本就古怪。今日又莫名遇上洛归归,更是把疑点集中到洛神报社。

听完阿著的猜测,洛归归仰起头,放肆大笑了一阵。阿著转过头,盯着前方昏暗的土路,嘴角微微一抽。

“你猜得不错。”

洛归归挥动羽扇,声音忽然森寒:“那日学工运动来到洛神报社门前,我竟瞧见在门口看热闹的谈圆。既然他这么爱管闲事,我就再扔一个闲事给他管好了。”

阿著眸光一冷。洛归归感受到他的变化,顿时笑得如前仰后合,恍若黑暗中蹦蹦跳跳的僵尸。

洛归归人矮,蹦起来凑近阿著的耳朵,故作暧昧:“我还听见玉安楼那些传闻,好奇你们主仆到底是什么关系,想接近你们玩玩。”

阿著没有回答,只是脚步变快。

洛归归就爱看人闹别扭,他小鸡仔似的跑上去,嘴里好奇问着:“你们上过床榻吗?谈圆味道如何?”

两人又鸡同鸭讲地来到了目的地。村长家盖了两层小楼,四四方方,规整好看。只是小院围墙边放着白色花圈,花圈中摆了一张做法的桌子,上面点着细细的白蜡烛。

见此场景,阿著思量了一下,还是上前敲了门。

不一会儿,一位面色憔悴的妇女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身黑色麻衣,挽着奔丧的发髻。

阿著说明来意后,那女人神色一变。她显然听得懂官话,可是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作势要关门。

“你们不是拜托了洛神报社吗?”

阿著侧过身,叫后面的洛归归露出脸。洛归归露齿一笑,牙齿森白。

女人犹豫了一下,偏过头,用官话说:“孩子爹要查,我是不愿的。这……没什么好查的。”她正是田秋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