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越殊发话,向豹实话实说:“粥水每日都是有的,就是越来越少了。大伙寻思找些活计糊口,只是人多活少,抢不过来,有些个无良奸商,拿人当牲口使,干一天活领的口粮还不够贴补损耗的力气哩。”

说到此处,他撇了撇嘴。

越殊微微点头:“这样啊。”

向豹所言并不难猜。

封建社会人力本就不值钱。何况是当下这个时节,遍地都是讨生活的流民,人力自然就更贱了。给两口吃食,就能将人当牲畜一般使唤。

眼下的境况应该是暂时的。

想必常州牧不会放任不管。

一念即此,却听向豹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小道长有所不知,不知哪里传的小道消息,说是官府存粮将尽,有些不安分的家伙已经动了心思,指不定哪天就抢了大户、啸聚山林成了盗匪。归一观身处山间势单力薄,小道长平日里可要当心!”

“……”

越殊沉默一瞬,谢过这份好意。

望着面前这张忧心忡忡的面孔,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梦中另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只是后者脸上唯有焚尽一切的愤怒。

……梦中啸聚山林、纵横一时的盗匪头子,此时却在提醒他小心盗匪,什么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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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神医妖道17

广德二十二年,九月中旬。

大水早已退去,唯余荒冢废墟。

受灾的西河、东河二郡之内,大小十余县被波及。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无所归依。

朝廷的赈济迟迟不至,幽州州牧常玉山只能征发一州之粮,不断运往就近灾区。饶是如此,节节上涨的粮价已令人吃不消。

值此关头,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占山为王、烧杀抢掠的盗匪;抬高粮价、囤积居奇的粮商;兼并土地、聚敛民财的豪强……流民的苦痛成就了他们的机会。百姓的血肉尸骸铺就了他们的富贵之阶。

州牧府的反应却是非同一般的强硬。

短短一月,由常以信率领的飞云军精锐辗转二郡之地,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一番“不近人情”的操作得罪了不少人,也刷新了他们心中对常玉山“宽厚长者”的印象。

殊不知背后主导者实则是其长子常以忠,常玉山不过当了一回甩手掌柜。

相较于温和稳重的常玉山,常以忠无疑更激进也更冷酷,甚至丝毫不顾往日情分。

他派出飞云精锐,宛如放出一只嗜血的恶犬,不狠狠咬下某些人的血肉便不罢休。

而骂声虽大,效果却很显著。

胡乱伸手的家伙都人头落地。

飞涨的粮价重新恢复了稳定。

背井离乡的百姓不必再担心饿死街头。而州牧府也不必再担心流民中潜在的动乱。

百姓总是如此,但凡别将他们逼到绝境,但凡给他们一丝活路,他们总是温驯的。

化解了潜在危机,便能腾出手来安置流民。州牧府以工代赈,督促流民修坝、筑堤,进行种种灾后重建工作,考虑到其中不易,少不了一系列免税政策。

本就是为自家干活,官府又是供粮又是免税,流民热情高涨,一个个极为卖力。

此外,常以信从善如流,接受了越殊的建议,尽可能刀下留人,俘虏来的盗匪之流都被送去参与灾后重建,算是劳动改造。他们的加入无疑为所有流民减轻了负担。

仿佛暴雨过后天空恢复晴明。

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

蓟城外,云隐山,归一观。

小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在后院响起。稚嫩而清脆的声音里蕴含超出这个时代的知识。哪怕只是在后世看来最浅薄的小学知识。

日光均匀地洒落在院中每一个人身上,一帮读书的小萝卜头前方,身披青色道袍的少年迤迤然躺在槐树下,摊开的道书遮住了他的脸颊,只露出白皙而清瘦的下巴。

有风吹来,少年长发蜿蜒,自袖中伸出的手腕垂在藤椅边,同样是白皙而清瘦的。

持续两个月的义诊令他受累不轻,不仅褪去了婴儿肥,身形都比从前清减了不少。

好在忙碌的日子已经过去。

越殊的生活重新回归往日的节奏。只是相较于从前,多了一帮跟着他念书的幼崽。

说来只能怪清虚道人跑得快。

身为观主的他日常失踪不在山上,越·未来观主·殊不得不承担起教导幼崽的责任。为此,他甚至从早已蒙尘的记忆中捡出前世所学,亲自编了一本教材。

而这个年纪的孩子,放在越殊前世,少有愿意静下心来学习的。然而,在这个接受教育的权力几乎被大户人家垄断的时代,五只幼崽不曾辜负宝贵的念书机会,尤其是唯一的女孩如意,学习起来尤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