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江玄瑾脸色阴沉,心情很不好。

“小叔小叔!”江焱一大早就过来了,惨兮兮地道,“您要给侄儿做主啊!”

“怎么?”冷眼扫过去,他语气不善。

江焱一顿,瞬间觉得自己可能是闯错了门,站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道:“爷爷一大早就让我上街去买小玩意儿,我都多久没回京都了?哪里知道哪儿有卖拨浪鼓的?可他老人家不听,非打发我去。”

“就这点事?”江玄瑾冷声道,“让府中家奴去买就是了。”

江焱很想哭:“爷爷说让我亲自去,下人的眼光不好……”

天知道买个拨浪鼓为什么还要眼光!

李怀玉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看见江玄瑾一脸冷漠地坐着,旁边的江焱脸色苦兮兮的。

“早啊!”她明媚一笑,冲这两人挥了挥手。

“小……小婶婶。”江焱垂了脑袋,低声应着。

看她下来,江玄瑾面色缓和了些,侧头对江焱道:“让管家带你去,吩咐总是要做的。实在买不着,再想别的办法。”

“是。”江焱朝他行礼,又朝李怀玉拱手,可怜巴巴地走了。

怀玉挑眉:“你欺负人家啊?”

“不是我。”江玄瑾道,“是父亲,想给两个小家伙买玩耍的东西,让焱儿跑腿了。”

“哦,小事嘛。”怀玉摆了摆手,“咱们是不是该先去用早膳?”

江玄瑾点头,伸手拉了拉她穿歪了的衣襟,带着她往外走。

结果没走两步,就看见行色匆匆的江二公子。

“二哥去哪儿?”江玄瑾问了一句。

江深回头,边走边道:“老爷子让我去一趟布庄,订几件小衣裳回来。”

“这么早?”怀玉道,“你不用早膳?”

江深摇头:“用不了了。”

有这么急吗?怀玉嘀咕,眼瞧着他走得没影了,才拉着江玄瑾继续往鸿愿阁去。

一进大门,李怀玉吓得原地小跳一步,直接又跳了出去:“什么东西!”

原本庄严正经的鸿愿阁,眼下竟然一片凌乱,丫鬟婆子抱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进进出出,厚厚的波斯地毯从门口直接铺到了主屋里,看起来分外夸张。家奴在院子里架秋千,旁边还有木匠在做木工活儿,要不是看见江老爷子在里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你们来了?早膳去大堂用吧,在这儿会碍事。”老爷子乐呵呵地抱着小祸害道,“咱们府里现在是有丫头的了,跟以前可不一样!”

有什么好不一样的?李怀玉嘴角抽得厉害,小声问江玄瑾:“你父亲真的不会把孩子宠惯坏吗?”

“男孩不会。”江玄瑾抿唇,“姑娘难说。”

江焱小的时候,这院子里也顶多铺个地毯,现在倒是好,孩子还不会说话呢,秋千都架好了。

“老爷子……啊不,爹。”怀玉试图劝劝他,“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这俩孩子都还小。”

“可不能这么说!”稀罕地抱着小祸害,老太爷语重心长地道,“姑娘家就要从小宠着才行,宠好了眼光才会高,以后才不容易被随便什么混账小子就骗了去!”

怀玉怔了怔。

“朕的公主,就是要用来宠的,宠好了将来才能找到比朕更疼爱她的夫婿,不会被人骗。”昔日的父皇抱着她坐在飞云宫里,笑呵呵地道,“朕的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呀。”

阳光从飞云宫的雕花窗透进去,照在她咯咯直笑的脸上,她的父皇满脸慈爱,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喉咙微微发紧,怀玉眨眨眼,鼻子有点泛酸。

“三媳妇?”老太爷看她神色不太对,连忙道,“老朽做的不妥吗?不妥你就说,咱们商量着来!”

江玄瑾皱眉,大步上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吸吸鼻子,怀玉咧嘴笑:“没觉得不妥,就是觉得挺好的。”

自打父皇驾崩之后,她有许久没听见这种话了,以前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能被长辈全心全意地疼爱,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第115章 姓李的孩子

京都恢复了热闹,逃窜出京的官员逐一归位,整顿了一番之后,有人去宫里恭请皇帝上朝。李怀麟从和喜宫里出来,换了一身龙袍,带着几卷东西,坐在了龙椅上。

“朕,受先皇养育之恩,蒙长公主多年照拂,得登皇位,却不想闯下大祸,连累北魏江山不稳,天下百姓不宁。昨夜梦见先皇,他责我不堪为帝,朕也自觉愧疚,故而今日想将昔日先皇留下的诏书,白于天下。”

站在朝堂下头的人,其实不少也是对这皇帝颇有微词的,若不是紫阳君,他怎么可能还坐在上头?况且李怀麟之前刚愎自用,亲佞臣近小人,许多大臣也是心怀不满。可乍一听他这话,众人又都惊了惊。

先皇留下的诏书?

李怀麟面色苍白,分明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鬓边却已经生了白发,几丝几缕,从耳边拢到龙冠里。他起身,接过旁边内侍手里捧着的遗旨,挥手让他退下,自己慢慢展开,一字一句地念:

“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甫及逾年,忧劳夙夜,时用遘疾,奄至大渐。夫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奚足悲念。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幼子怀麟天禀仁厚,孝友英明,朕夙期其大器,臣民咸哉,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然,怀麟终非朕之骨血,李家正统,唯玉一人也。怀麟若及十六,当让位于怀玉之子。玉聪明仁孝,令德天成,惜为女儿之身,仍有辅国之能。幼子继位,内外文武群臣协心辅佐,共保灵长,斯朕志毕矣……”

低沉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众臣目瞪口呆,皆惶然不知所措,李怀麟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身子站得笔直,捏着泛旧的卷轴,站于金阶之上。

江玄瑾立在下头,沉默地听完了他念的每一个字,目光落在阶前的麒麟香炉上,看里头飘出来的袅袅青烟。

“是觉得愧对你皇姐吗?”

早朝散后,他站在御书房,问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