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果然在她的话音落下后,沉默在车里翻涌着,潮湿的水汽落在脸上的容貌上,黏糊糊的。

身旁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是顾以凝抽纸擦脸上的雨水。

车内的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嘶嘶”声,热风吹了出来。

顾以凝骤然开口:“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偏着头,抬起一双沉沉的眼眸,幽暗的视线落在姜清的侧脸上,察觉姜清动作僵硬一瞬,喉咙缓慢地滚了一下。

这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反应可对面那人好像在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以凝笑了一声,视线从那人身上撤回,仰头扫了一眼跳成绿灯的信号灯。踩下油门,一阵低沉的引擎声里,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期盼,“还想听吗?”

引擎声慢慢变小,雨水打在车上的嘈杂噪音逐渐变大。一阵沉默里,沉重的氛围快速凝结,沉甸甸地朝胸口压过来。

心脏被压得隐隐作痛,一种沉闷的、顿顿的感觉缓慢碾过胸口,姜清张嘴大口呼吸,冰凉的湿空气窜进喉咙里,她隐隐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发出的微弱求救。

不想听。

姜清毫不掩饰地深呼吸一口,“不想听。”

视线逃往窗外。

地面上的一片片积水映照出路灯、车灯、以及街边商铺以及高楼,形成长长的、随着风微微摇曳的光带,下一瞬又被坠落的雨滴砸碎,倒影被割裂成无数不规则的碎片。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小区外的马路上。

在打开车门之前,姜清后知后觉发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雨还没停,砰砰砰地砸着车窗,顾以凝顿了一下,随即低头按下手刹,“之前开车路过的时候,见你从小区里出来。”

脖子上的水珠几乎没了,只是衣服还湿着,散发着一股潮湿的臭味。

姜清收回视线,手指轻轻搭在车门的门把手上,随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顾以凝,谢谢你送我回家。”

肘部微微弯曲,姜清往外推车门。

车门纹丝不动,姜清侧过脸,看向顾以凝漆黑的眼瞳:“车锁还没解开。”

昏暗中,对面的人轻轻眨了眨眼睛,伸手按了一下前座顶灯。

黄色的光一瞬间从头顶洒下,湿润凝块的睫毛在眼下落了块阴影。

顾以凝慵懒地将身体靠在驾驶座椅上,一只手轻轻把玩着自己的发梢,眼神平静地看着姜清:“不是说累了要休息吗?怎么一出学校就迫不及待地来撸猫?”

嘴角带着一抹浅浅的笑,语调平缓又轻松,没什么波澜起伏,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姜清的视线落在顾以凝身旁车门上,车门锁止按钮边缘正亮着黄光。

她轻轻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笑着回答:“撸猫也算休息。”

湿润的发尾刮过指腹,顾以凝歪了下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姜清脸上:“和吉他手唱歌听雨,也算休息吗?”

姜清缓缓收起笑,浅浅勾起的嘴角僵硬地落下去。

顾以凝低头笑了一声,转了一圈的视线最终又落回姜清身上,“哦,只有和我不算。”

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默卷土重来。

凉意从湿润的衣服里爬上身体,一寸一寸侵蚀着姜清的皮肤,握着车内门把手的手指蜷缩起来,稍长的指甲划过车内饰皮。

“顾以凝,你别犯病。”

“你也知道我有病。”

顾以凝抬手挑开凝固在脸颊上的发丝,满不在乎地说着话:“我都有病了,你就让让我吧。”

察觉顾以凝身上早有苗头的固执和不听人话的毛病更加严重了,姜清看着她,声音冷了下去,“我要下车。”

顾以凝跟没听到似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掠过,微微侧身,从扶手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她像是短暂地失忆了,忘记了两人一秒前的剑拔弩张,仰头冲着姜清笑:“我前几天路过万安寺,听说那儿的手串很灵,就去找大师求了两副,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有些慌张地打开盒子,挑出一副手串,忽然抓起姜清的一只手,似是要往姜清手上串。

姜清不明白眼前这人是搞哪出,吓得往后缩了缩,冰凉的手擦过顾以凝滚烫的手心,她挣脱不开,只得大喊:“顾以凝!”

女孩顿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在车内尤为明显,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松开了姜清的手,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下一瞬喉咙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

姜清推着她往后,随即小腿支撑着站起来,身体朝主驾驶上的顾以凝覆过去。姜清本以为会费点力气,没想到那人丝毫不抵抗,就那样静悄悄地往后抵在了驾驶座椅背上。

对方呆愣地看着她,先前那种固执的神色已软了下来,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小兔子。

掌心似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姜清随即反应过来,是顾以凝甲状软骨在滚动顾以凝喉咙动了一下,似咽了下口水。

姜清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抬手按下一旁的车门锁止按钮。

细微的一声“啪嗒”,姜清猛地抽身缩回,推开车门下了车。

车里,顾以凝抬手摸了摸喉咙被她碰过的地方带着一股冷香,肌肤微微发烫。

她歪着头看着姜清下车的背影,忽然勾唇笑了笑。

雨丝被风织成了一层层交错的网,四面八方朝姜清拢过来,凉意切进姜清的脸颊和脖子里,她冷得一哆嗦,连忙抬起书包顶在头上,往路边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