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阮德贤还未回来,卢彩梅正在剪做绵胭脂的棉布,堂屋里晒了两筛子山榴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似乎是刚洗完。
阮意绵有些惊讶:“娘,山榴花这么快就收到了?”
“是呐,就这些了,这两日她们日日去山上摘,现在山上没几朵了,还好你出了主意找她们收,不然咱们自己去山上摘怕是要跑空。”
卢彩梅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兴致勃勃地同儿子说话。
“今早我过去的时候,她们已经上山了,我只得去山上找人。她们听说咱家要出钱收,倒也很高兴,说不用十文钱,八文钱一筐便能卖给咱们,我不收曹春凤那几个狗腿子的,那几人还不乐意呢!”
要找哪些人家收山榴花,出多少银子,阮意绵和他爹娘昨晚都商量过了,今日卢彩梅上了山,便按商量好的,只找那几个家里实在困难的人收。
可这一筐子山榴花便能换十文钱,实在是诱人,村里正值壮年的汉子去外头干一天苦力活,也才四五十文呢!那些人争先恐后,为了抢这挣钱的买卖,都没顾得上问卢彩梅收山榴花做什么,先开始自行压价了。
同曹春凤交好的那几人,家里条件都不太好,不然也不会腆着脸巴结曹春凤。这回为了挣这十文钱,他们又跟卢彩梅说起了软话,但卢彩梅铁了心不肯收他们的,任他们怎么说都不松口,他们心里不痛快,便开始阴阳怪气地说酸话了。
但这回都不用卢彩梅开口,那些想卖山榴花的人,便挺身而出,把那几人骂得狗血淋头了。
卢彩梅说起这事儿来还有些好笑:“那几个狗腿子被骂得耳朵都要滴血啦,八成又要同曹春凤一起编排咱们了!”
村里关于他的闲言碎语多了去了,阮意绵幼时还会因为被人喊“病秧子”悄悄地哭,如今已经不太在意了。
“那就随他们去吧。”
既然山榴花已经收回来了,那只等他爹将原料都买回来,绵胭脂和胭脂膏便可以开始做了。
阮意绵也拿了把剪子出来,同他娘一起剪棉布。原先家里只有一把剪子,这把新的还是卖了绵胭脂后特意拿米找阮意荃换的。
*
翌日,阮意绵上午依旧去章婶家里帮忙,下午回来便开始做胭脂膏了。
绵胭脂做法简单,交给他娘便行了,胭脂膏用料精贵,做起来也复杂一些,阮意绵把精力都花在了这上头。
桂花油中加入紫草或者捣碎成泥的山榴花,用瓦罐盛着,在小炉子上温火隔水蒸煮,边煮边搅拌,将花草的颜色煮出来。
煮好后待液体冷却,再用纱布滤去残渣。
滤出的液体加入蜂蜡和明矾小火蒸上一刻钟,再趁热注入木盒中,待冷却凝固后,便成了胭脂膏了。
紫草和山榴花做出来的胭脂膏颜色上有些差异,紫草做的色泽更加红艳,山榴花的颜色则清浅一些。两种胭脂膏都带了一点儿桂花油的香味,不仅能提升气色,还能滋润面唇。
阮意绵家里种了一棵桂花树,去年摘的桂花还剩了一些。若是时间充裕,也可以用桂花自制桂花油,不过用干花做油需得十来日,鲜花倒不用那么久,但这会儿买不到新鲜的桂花,只得先用买来的桂花油了。
除了这带颜色的胭脂膏,阮意绵还另做了不加紫草和山榴花,没有颜色的香膏。
这香膏多加了些干桂花,和桂花油,香味要比另两样胭脂膏更浓一点儿,质地也更加润泽。
原是想做出来给他娘搽手搽脸的,想到杂货铺子也许会收,干脆多做了几盒。
三样膏子每样十盒,一共也就三十盒,阮意绵却做了近两日。
按说做胭脂并不是个累人的活计,可阮意绵体弱易疲惫,光是捣碎那些花瓣,便将他累得不轻。
捣花的时候,阮意绵又想起了林秋。林秋待他很好,这些胭脂方子是林家赚钱的营生,十分珍贵,他却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自己。
花瓣要捣成什么状态,蒸煮时用什么火候,煮多长时间,他都仔细地同阮意绵交待过几遍。
也不知道林秋现在在江家过得好不好,卖胭脂的钱,够不够他买些喜欢的吃食?
阮意绵有点儿后悔江轻尧闹得那样僵了,他现在都还没想到救林秋的法子,只能多攒些银子,等林秋被卖出去的时候,设法将人买回来。
可他现在和江轻尧退了婚,没办法接触到林秋了,若是林秋提前被卖了,他这儿也没法收到消息。万一因此让林秋出了事,那他真要后悔一辈子了。
林秋每月十五会托那位仆妇的儿子去县城里的胭脂铺卖胭脂,阮意绵心里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胭脂铺那里守着,等见到了那位小哥,让他帮忙传话给林秋。
可林秋现在还不认识他,他要怎么获得林秋的信任,让他有事找自己求助呢?
阮意绵晚上躺在床上,心里还牵挂着这事儿,可冥思苦想到半夜,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没想到没过几日,事情便有了转机。
第 19 章 第 19 章
屋子修好后,霍傲武便搬回自己家了。他最近闲着无事,每隔一日便去山上打一回猎,打到的猎物一分为二,一半拿去镇上卖,一半送到阮家来。每回卖猎物回来,还会给阮意绵买些糖糕果子之类的小零嘴。
他尽挑阮意绵爱吃的买,阮意绵心里不好意思,身体却抵抗不住糖糕的诱惑,每回嘴里念叨着“霍大哥你自己吃”,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了。
他一边唾弃自己嘴馋,一边打定了主意,等胭脂膏卖出去后,要给他霍大哥买个礼物,不能光吃人家的东西。
卢彩梅有意撮合霍傲武和自家的小哥儿,让他同从前一样,每日来家里吃饭,霍傲武没拒绝。
这日卢彩梅看他衣裳破了道口子,便让他换下来,拿过来让自己补补。霍傲武第二日将洗干净的衣裳拿过来的时候,卢彩梅正忙活着家里的活计,他便随手将衣裳放到桌上的笸箩里了。
阮意绵中午喝了药,吃了两块杏子糖,看到霍傲武的衣裳,忽然有些心虚了。
他霍大哥都不舍得给自己买衣裳,却舍得三天两头的给他买点心。阮意绵默默地将衣裳拿回自己屋子里,穿针引线,仔细缝补了起来。
快缝好时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家里来客了,阮意绵将最后的几针缝好,打了个结,起身往堂屋里走。
刚到堂屋门外,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阮意绵停下了脚步,没再往里头走。
“上回是我不对,‘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只愿轻尧娶个能与他互相扶持的媳妇,以后日子过得轻松顺遂一些,可意绵身子不好,我实在是担心轻尧娶了他会吃苦啊!姐姐你也是当娘的,你应当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也是一时着急失了理智,才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啊!"
林氏拉着卢彩梅的手,一脸真切:“如今我已经知道轻尧是非意绵不可了,对意绵好,就是对他好,意绵不好,他也好不了!我以后再不会为难意绵了。”
“上次的事儿,姐姐你们别放在心上,等意绵进了门,我定会好好弥补他的!他身子弱,咱们便好吃好喝的养着,绝不让他干一点儿活,再多花些银子,去请县城、府城多请几个大夫来帮他看诊,总归是能治好的!”
林氏以为她这番话说完,卢彩梅两口子会有所动容,没想到他们却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