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阮媪敲门把刚泡好的茶水送过来,温惟抬手接过,双手奉上,又虚心问道:“明日之事,叔父何意?”
陶锦尧长身立起,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沉思片刻,低声道:“我与行云商量过,明日一早会安排你与送粮强队在城门附近汇合,到时你假扮送粮伙计趁机乔装出城。
严铮那边我已见过,他们会按计划埋伏在城门附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必要时刻只能动用兵力强行破门,你大可放心,此次,我也暗自调派人手助你出城。你母亲那边我已连夜派人通知让她做好接应。”
听完陶锦尧细致周到的安排,温惟却无法冷静了,下一刻便拍案而起,言辞激烈直接拒绝道:“不行!叔父绝不可插手此事,包括陶行云,若是被人发现,叔父您也会深受牵连引火上身!”
陶锦尧摆了摆手,又接着苦口婆心出言相劝:“都什么时候了还算计这些,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我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能眼睁睁得置你于不顾,你是东平的希望,是温家的主心骨,你人在京都,我上得对得起你父母亲,下得对得起你已故兄长,听叔父的话,莫要一根筋再犹豫了!”
看着陶锦尧一把年纪为了自己的事劳心劳力夜不能寐,不顾安危精心谋划,温惟内心极不好受,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愧疚。
知他主意已定,温惟也就没说什么,她知道说再多他也不会听自己的。
临走之时,温惟只是嘱咐了句:“明日巳时如果我还没去与商队会面,就不要等我了……”
陶锦尧不放心又连连劝慰了几句,温惟为了让他放心,只好当面一一应下。
待陶锦尧走后,温惟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双手端抱于胸前,左腿搭于右腿之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悬于头顶上的红色绣球,夜风入窗,吹得绣球在空中飞快旋转,底下的花穗左右轻晃,屋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音,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睡了过去……
很累、但很清醒!
天刚蒙蒙亮,玉灵就提早过来唤温惟起床,按规矩新婚当日晨间就要焚香沐浴,更衣梳妆,虽然距离迎亲的吉时还尚早,但需要准备的事宜太多,按规矩一套繁缛礼节做下来,时间也不算充裕。
一进门就见温惟坐于梳妆镜前,长发披散于腰间未有任何修饰,见玉灵进来她笑靥盈盈从桌上拿了个用红包给了玉灵,玉灵上前接过,道了句谢。
这时,阮媪与呼兰也跟着进来,阮媪告诉温惟,宫里来了好些人,正在院外候着等候差遣,还有几个嬷嬷说要伺候更衣打扮,没有温惟的同意,阮媪也就没让进来。
见温惟没说话,阮媪让玉灵与呼兰先出去,小心关上门窗,小声道:“少主,您这又何苦呢,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昨日陶大人的话我也听见了,婢子求您了,快走吧,荣侯那边知道后,定不会怪罪于您!”
温惟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良久未发声,阮媪知她心里苦,大喜之日本该高兴,可谁也笑不出来,见她坐在那不动,刚要继续念叨……
就听温惟轻柔地说道:“阿姆,让她们进来伺候沐浴梳洗吧!”
“少主!万万不可啊,严大人与陶少爷还在城门等着您!”阮媪万分心焦,就差急得哭出来。
“去吧,把她们叫进来。”
看她态度坚决,阮媪愁眉苦脸一步三挪开门唤宫人们进来。
一群人鱼贯进屋,按大婚礼节一顿忙活?意粒?时间如水逝,不知不觉间眼看着巳时就要过去,阮媪心急如焚,玲珑府外被前来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人越聚越多,阮媪心烦意乱忙喊着玉灵赶快出去照看一下,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这丫头,关键时候竟找不到她人。
宫里各部各司来来往往进出玲珑府的人络绎不绝,忙着热火朝天准备出嫁前的琐事,阮媪此时早已六神无主,就连跟温惟搭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待穿戴装扮完毕,看着温惟一身华服锦衣,精致妆容俊美无双,旁边的几个嬷嬷喜笑颜开一个劲地盛赞新娘子如何如何漂亮,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温惟笑着让呼兰为她们分发赏钱,又言自己累了,想吃些东西休息一会。
几人拿着赏钱乐呵呵退出屋外,温惟抬眸望向沙漏,巳时已过,她若无其事地立身站起,让呼兰一会儿把阮媪带走,呼兰不明所以,但直觉告诉她,今日一定有事发生。
果然不出所料,正说着,阮媪就带着一个打扮成小厮的人偷偷进屋,那人是严铮的手下,带话给温惟说严铮正在城门等着她,不见不散。
温惟点头,应承了一句,那人前脚刚走,玉灵又推门而入,面色慌张,阮媪看她急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了句:“你这丫头,这是去了那里?”
玉灵忙道:“刚才我入了宫向昔太后回了话,说一切都无异样,如有情况定会报与她,我出宫之时,留意到昔后与庞相的人马正在西街聚集,昔后故意在大婚之日动手,就是趁侯爷无暇他顾才有了可趁之机,少主,快走吧,昔后这边我留下来拖着,走的时候记住绕过西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温惟道:“你留下岂不送死!”
玉灵笑了笑:“这里必须要有人留在作掩护,否则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少主放心,我会见机行事,若是我能走,定会去找您,以后好好生活,到时侯玉灵也想穿上这喜庆的嫁衣像呼兰姐姐一样风光嫁人。”
阮媪与呼兰在一旁抹起了眼泪,阮媪哽咽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招人心疼,一个人就不声不响干起了大事。”
玉灵双目泛红,故作镇定,催促道:“少主你们快从小门离开吧,莫要再浪费时间……”
“玉灵……”
“快走吧!”
待温惟她们走后,玉灵换上温惟的一身备用喜服,门窗关闭,盖上红喜帕,端坐于床榻上,外面敲锣打鼓,人声喧嚣,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她的人生,从来都是由人不由几,今日自己也堂堂正正给自己做主一回!
出了院门,匆匆告别了阮媪与呼兰,温惟裹上一件宽大的锦袍,头戴幂篱,靠着往来人群的掩护,在接应之人的指引下,骑马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她不想拖累陶家、也不想让李荣赈为难,更不想偷偷摸摸的出城。
昔后越想让自己死,她就越要让她知道,想要动她与东平,没那么容易!
75. 第七十五章 出城
温惟为了避过城西的西街, 只能选择绕道而行,就在通往西街的岔路口,她远远地看到朝廷的守兵穿过街道两旁看热闹的人群朝着玲珑府的方向火速赶去。
温惟瞳孔紧缩, 抿紧嘴角,脸色立马变得极是难看, 表情万分凝重, 心紧紧揪成一团, 她预感玲珑府一定是出事了!
还有、玉灵……
熊熊烈火迅速在身体内燃烧蔓延,自责、愤懑、悲伤等等的各种情绪开始在五脏六腑里沸腾翻滚,此时恨不得立马调头赶回玲珑府, 可是她知道现在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她压抑着马上欲要爆发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来来,咬牙切齿,攥紧双拳手背青筋凸起,眼底一阵热意袭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离开代价竟要用身边人的命作交换!
强忍心底的悲痛,望着远方打起精神,不出意料的话,一会儿追兵就蜂拥赶来。她用颤抖的声音高呵化风, 马蹄滚滚,如电似掣, 身上的长袍在风中飒飒飞舞,露出华丽喜服的一角, 头上的幂篱长纱飘飘, 眼前的一切在一片模糊中时隐时现,薄纱下一张描画精致的绝美面庞冷肃而阴森。
心无所惧,无畏也, 心有所念,亦无畏也。
前方等待她的就算是天罗地网,今天也要会会这些牛鬼蛇神。这大好日子,既然有人非要与自己过不去,那自己也只能“以礼相待”,一还一报。
一路疾驰到城门口,放眼望去,排排守门士卒已经严阵以待,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温惟没有躲躲藏藏,身姿磊落,大大方方驱马上前。
城门管事看到一穿戴严实打扮怪异的人骑马走来,一时分不清是谁,大声问道:“来者何人?今日依令,此门不开!”
温惟端坐于马背,俯瞰着这三重外三重的守备军士,好像对刚才管事的厉声警告充耳不闻,那人见她一动不动,不耐烦地又高声嚷嚷道:“喂!我说你这人耳朵是不是聋了,还不赶紧闪开,哪凉快哪呆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