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饭她都是绝对主角,连阿愚小朋友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直望向她。
饭后萧贤淑与她在起居室里边喝茶:“前些天你寄的东西我收到了。到底是你心细,这么多年,除了你陈姨外,从没有人注意过我收藏这东西。”
“去旅游时,觉得精致,顺便带回来。”是一些古式的簪子,她注意到萧女士总是换不同的簪子,如同她不停地换戒指,于是买了一堆寄给她。
“不过心细如发,对自己就不见得是好事。这世上过得快乐的往往是粗心又糊涂的人。”萧贤淑一直盯着她看,直看得她心虚,“做人做事都要有重点,只要方向是对的,优势在你这边,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会细枝末节的小事。”
沈安若低头不语,听得萧女士长叹一口气:
“我想了那么久也没想明白,你跟少臣两个人的聪明劲儿,怎么就从来没用在对的地方。”
“对不起。”除了这句,沈安若根本没有别的话可以讲。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觉得你对不起你自己。什么事,忍一忍,过去就是海阔天空了,怎么非要闹到一拍两散。”
沈安若抬头望向她的眼睛,想看出一些端倪来。
“你不用看我,少臣什么也不肯说。不过我自己生的儿子我了解,虽然他在那种时候跟你离婚实在犯浑,但无论如何,先提离婚的绝不会是他。安若,我说的对吗?”
沈安若低下头。任何人在萧女士面前,永远只有受训的份儿,何况是她。
“婚姻又不是过家家,怎么能说分手就分手。这世上还有哪种缘份强得过婚姻,可以让毫无血缘的人就此成为一家人,要耗尽百年的修行才换得来,怎么就会这么不珍惜。”萧贤淑看看她的头发,叹口气,“想剪头发,只剪短几寸也就算了,竟然剪到这么短。什么事情那么想不开,要拿自己身体出气,头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哪。”
直到后来程少卿回来了,沈安若才终于得以正常地呼吸。他看她好几眼,才终于认出来,朝她微笑,打招呼,又支走了自己的母亲大人。沈安若听到他们的对话从门外传进来:
“少臣呢?”
“在路上呢,突然有点急事。他说如果来不及,就直接去机场。”
“开什么玩笑?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回来。”
沈安若觉得头有点昏昏沉沉,想是今天早晨起得太早,连静雅抱着阿愚进来都没发觉。
“唉,萧太后竟然专程找你来给你上课,大概怕以后没机会再训你了。”静雅十分同情地看她,“其实她真的很疼你,总是念叨你在家时的事情,极小的事都记得清楚,说你体贴又细心。少臣才惨呢,每次回来都要被她训一两个小时,骂他笨得不可救药,后来少臣都害怕回来,在家里也躲着她走……”静雅想起那场面,自顾自地笑了。
“对了,他回去后,你们见过了吧。”
安若点头。算是见过吧,虽然没说话。
“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吧,送送我。下次见面,真是不知何年何月呢。” 静雅看起来心情不错,眼里有一种光彩。
其实她正在绞着脑汁想,怎样才能不必去机场送行。现在看来是躲不掉。
静雅拖了她扯东扯西,阿愚小朋友自己坐在沙发里,已经被打扮得妥妥贴贴,像一只精致的洋娃娃,怀里抱着一只纯白色小小的狗,安静又乖巧。一会儿瞅瞅母亲,一会儿继续小心地观察她。
一会儿静雅出去接电话,很久都没回来,屋里只剩她与阿愚小朋友两两相望。后来阿愚抱了小狗挤到她旁边:“你看我的狗狗可爱吗?”
“很可爱。”柔柔软软的声音与眼神,其实小孩子也没那么可怕。
“叔叔送我的,它的名字叫聪聪。”阿愚又朝她挤了挤,一直贴到她的身上。
“我有个同事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聪’字。这名字多好,你自己取的?”
“叔叔取的,说跟我正好一对。你那同事跟我的聪聪长得像不像?”
沈安若想笑。“不像,你的聪聪比较可爱。”
“我跟聪聪比,谁更可爱?”
“都可爱。”
阿愚笑得像小天使:“你是大好人。叔叔总说聪聪比我可爱一百倍,真是大坏蛋。”
“阿愚,你不应该在背后说长辈的坏话。”这小孩真是表里不一。
“我当着叔叔的面说他都不生气。”阿愚奶声奶气,“你想抱一下聪聪吗?别人我都不让抱的。”
沈安若赶紧摇头:“我怕吓着它。小狗都很怕陌生人的。”
“可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婶婶对不对。家里有你的很多照片。”
“阿姨。你应该叫我阿姨。”
“婶婶。”阿愚坚持自己叫法。
阿愚抱着那只名叫聪聪的狗离她越来越近,她已经能感觉到那只小狗的呼吸喷在她的手上,并且伸了舌头想舔她,而阿愚已经蹭到了她的腿上,软绵绵地一团。
沈安若汗毛都紧张地竖了起来,她有一次向别人形容自己怎样怕小孩子与小动物,别人只当成笑话,这些人应该来看看此刻她的脸色,会明白她完全没有说谎。她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有点发绿。
“喔,原来婶婶真怕小动物呀。”阿愚恍然大悟,“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不过你先让聪聪走开。”沈安若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她的话音才落了一秒钟不到,阿愚已经钻进了她的怀里,小脚蹬着她的腿,手抓着她的胸口,把头埋进她的怀里使劲地蹭,唔唔地说:“婶婶你好香呀,跟妈妈香味不一样。”
刚才竟然觉得阿愚像小天使,现在才发现这分明是一只小魔鬼。
沈安若只感到怀里那一团软软的东西在扭来扭去,娇娇嫩嫩,柔若无骨,捏不得,推不得,弄得她一身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更严重的是,她感觉到自己脚下也有一团软软的东西在蹭她,热乎乎的舌头都舔到了她的脚背上。肯定是那只聪聪!她惊得几乎要一脚踢出去。
沈安若欲哭无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里简直是她的人间地狱。拜托谁来救救她,她会永远铭记在心,感激三生。
诚心的祈祷偶尔也是会显灵的,没多久,粘在她脚上流口水的那只小畜生突然消失了,几秒钟后,连阿愚都被人提着衣服给扯开。
沈安若惊魂未定地整了整自己被阿愚揉皱的衣服和头发,深深呼吸几下,恢复镇定的情绪,然后抬头望向她的救命恩人。真奇怪,他不是打算直接去机场,为什么又要回来。
程少臣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复杂,然后又别开眼,看着阿愚。那场面其实有点搞笑,他一只手抱着阿愚,另一只手提着聪聪的脖子,竟然还可以保持着绝佳的贵公子风度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优雅地坐下,顺手把聪聪塞进阿愚的怀里,然后又看她:“你什么时候来的?”
“十点。”
他点点头。室内一片沉默,两人再无话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