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梅奉臣其实还想和楚熹年探讨探讨查案经验,但今日显然不是个好时机:“也罢,那楚公子改日若得闲,可来明镜司找老夫饮茶。”

这句话换算一下,大概和现代的“楚公子若无事,抽空来警察局坐坐喝杯茶”是一个意思。

谢镜渊本来就不喜梅奉臣,闻言便更觉这老头好似有什么大病。拉了楚熹年便要走,然而经过那女尸身旁时,楚熹年却又顿住了脚步,忽然没头没脑问道:“梅大人,你说这女子是自缢死后被人抛尸湖中?”

梅奉臣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据那恶奴所说,确实如此,可有什么问题?”

楚熹年指了指那女尸口鼻,因为被人搬动,胸廓受到挤压,涌出了大量白色泡沫:“人若生前落水受溺,必吸入水,口鼻会生出许多白色泡沫。这女尸绝非自缢而亡,而是生前溺死。”

若这女子是自缢而亡,肃平侯府的公子充其量担个玷污民女的罪名。但若这女子是被人活生生溺死,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楚熹年充其量就是忽然发现疑点,对梅奉臣提一提,免得判错了案子。大燕律法中,玷污罪和杀人罪的判处有很大区别,前者可能打一顿板子,后者却是要砍头的,

楚熹年语罢,不顾梅奉臣怔愣的神色,转身离去了。临走前笑对他拱了拱手,意有所指的道:“明日得空,在下定上门叨扰大人,讨杯茶喝。”

谢镜渊想不明白,等走远了才语气不虞地问楚熹年:“你找梅奉臣那老东西喝茶做什么,本将军不能陪你喝吗?”

楚熹年笑而不语:“将军便当我好奇心重,想去瞧瞧那尸体吧。”

梅奉臣在明镜司当了二十余年的官,先任副史,后升正史。可以说大燕朝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他都看在眼里,甚至当年谢家满族因谋反之事被牵连,他也是经手人,如今宗卷便封存在明镜司中。

谢镜渊心中藏着许多秘密,楚熹年若想一一探清,不得不借助外力。而今日偶遇梅奉臣,便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谢镜渊没有多想,只当楚熹年研究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入了迷。事实上他也在踟躇着该如何开口告诉对方自己的过往。

不说,他不欲瞒着楚熹年。

说了,又恐将楚熹年拉入浑水。

谢镜渊一向杀伐果决,已经许多年都未如此犹豫。他们二人各怀心事,一时静默无言。

翌日清早,楚熹年便去明镜司登门拜访了。想来梅奉臣提前吩咐过,门口的衙役直接将楚熹年引到了验尸房:“梅大人正在里面勘验尸首,公子可去前厅饮茶等候,也可直接进去。”

看的出来,衙役有些为难,毕竟哪儿有把客人往验尸房领的道理。梅奉臣的原话是楚熹年到了之后直接把人带进来,那句“在前厅饮茶”的话是衙役自己加的。

“无碍,我直接去找梅大人吧,多谢引路。”

楚熹年语罢直接进了验尸房,刚刚推门而入,一阵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两旁的烛火亮度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梅奉臣一身粗布衣裳,外面套着件白褂,正一手举着烛火,低头仔仔细细研究昨日发现的那具女尸。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下意识抬头,却见是楚熹年,立刻上前相迎:“楚公子终于来了,老夫可是等候多时。”

楚熹年拱手还礼:“大人这是在验尸?”

梅大人下意识就想捋一捋胡须,但发现自己手上脏污,又放下了,略有些惭愧的笑了笑:“实不相瞒,自上次城郊女尸一案后,老夫才惊觉原来验尸其中也有许多门道,早就想请楚公子指教一二,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楚熹年笑了笑,做足后辈礼数:“指教谈不上,梅大人若想知道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梅奉臣年纪已经很大了,虽精神矍铄,却难掩苍老。他用身上的白褂子拭了拭手,叹息一声:“楚公子心胸宽广,不计较老夫从前无礼之事,还肯出言指教,实在让人汗颜。”

楚熹年不着痕迹看了眼楼上封存卷宗的位置:“梅大人不必在意,其实在下对验尸之事也颇有兴趣,今日登门拜访,实有一事相求。”

梅奉臣闻言一顿,显然不明白楚熹年有什么事需要求到自己头上:“但说无妨。”

楚熹年淡淡一笑:“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下听闻京中历年牵扯人命的官司卷宗皆封存于明镜司内,按捺不住好奇心,想钻研一二。只是与朝中其他大人无甚交情,所以想请梅大人通融通融。”

大燕所有案例卷宗皆一式两份,一份封藏皇宫,一份存于刑部。燕帝后来设立明镜司,主管京中牵扯权贵的人命官司,便又将刑部的宗卷誊抄了一份过来。

梅大人闻言若有所思,倒没多想,只以为楚熹年喜欢探案验尸这种稀奇古怪的事:“若想查看卷宗,倒也不难,也罢,就在楼上,老夫领你去一趟便是。”

第70章 谢兰亭

卷宗这种东西就和落定的尘埃一样, 一旦成了定局,就再也不会有人试图重启去改变什么。

梅奉臣领着楚熹年上了楼,木质的楼梯年久失修, 发出吱呀的响动,早已不堪重负。他用袖子挥去空气中的尘埃,似有所叹:“此处已经许久未有人来了,都是些作古的文卷。”

他语罢,在一排排分门别类摆放的书架间穿梭寻找, 最后指着其中一处角落道:“京城历年来查不出因由的人命案子皆在此处了,你想看便看吧, 左右也无人管这些。老夫与你行个方便,日后查案若遇到什么难处, 你可不许推辞啊。”

后面一句带着些说笑的意味。

楚熹年施礼道谢:“必不敢辞。不如这样,大人在底下验尸,晚辈便在上面看宗卷, 若遇到什么疑难未解之处, 只管问来便是。”

梅奉臣笑着连连点头,一向严肃古板的面容竟也和缓了几分:“也好, 老夫正有此意。”

就这样,他们一人在楼下验尸,一人在楼上查找宗卷。

谢家当年犯的乃是谋反之罪,卷宗必然不会与那些悬案放在一起。楚熹年目光扫过一排排书架, 最后定格在其中一排红封卷宗上, 里面有一卷牛皮纸包, 书脊上写着一个褪了墨色的“谢”字。

楚熹年心头静了一瞬。他慢慢抽出那卷尘封已久的文卷, 莫名觉得沉甸甸的。半明半暗的光影中, 尘埃也跟着飞扬。

他吹掉上面的积灰, 抽出里面散落的纸张,发现上面写着谢氏一族当年的处决结果,寥寥几笔,言简意赅。

【反臣谢壁,自西北回京复命,日夕蠢蠢,暗藏狼子野心,后领军入宫,意图谋反,被擒杀于无极殿前……】

【帝有命,谢氏嫡系尽诛。然其发妻王氏、独子谢兰亭,携数百家将出京逃至郊野,誓不认罪,就地处斩……】

【旁系子弟,凡男满十八者发配漠北,女满十八者降为奴籍,三代不赦……】

只看卷宗,并没有什么漏洞,但楚熹年皱了皱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最后终于发现有两个字莫名熟悉。

其发妻王氏……独子谢兰亭……

兰亭……?

兰亭……?

楚熹年瞳孔微缩,下意识捂住了自己颈间的玉佩,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兰亭”二字不就是谢镜渊赠给自己的玉佩上刻的字么?

难道,谢镜渊的真实身份其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