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一次恨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饿也是真饿,她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祁衍手下动作没停,却显得心不在焉了许多,若不是沈问歌轻声的提醒,一面鱼逃不掉烤干的命运。

“哝。”祁衍将整条鱼最柔软的鱼腹处挑拣出来,全部递了过来,“我不饿。”

沈问歌也没客气,接过木棍,小心的吹凉,然后小口小口的,斯文的咬着鱼肉。鱼肉鲜嫩,外焦里嫩,咬下去有一股甜味充斥口腔。

没想到祁衍的手艺这么好,她一口气吃了小半条鱼。

祁衍在她吃的时候,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等她吃完,才道,“吃人嘴短。”

原来这人在这儿等着她。

沈问歌也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的,在恋恋不舍将鱼搁置在一旁后,去看祁衍的眼睛,和他目光对视,缓缓道:“方才福伯说我可以一个关于你的问题,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

祁衍挑拨快要将息柴火的手微微一顿,毫不掩饰他的紧张。

“问的什么?”

“我问他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问这些做什么。”祁衍紧绷的肩膀放松,“习武之人谁还没有点伤了。”

“幸好你活了下来,不然......”沈问歌本没想哭,但忍不住眼前雾气遮挡视线,“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福伯在叙述这些的时候,似乎对这件过去好多年的事已经麻木。但沈问歌并不,她第一次知道祁衍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直面于生死。

哪怕是骨头再硬,那伤,也会疼的啊。

完全没有办法想象,十二岁的少年浑身浴血,只为求一个答案。

想着方才听到的一字一句,再看祁衍一脸的无畏,沈问歌眸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那答案,如今又求到了吗?

第37章 往事

福伯说那年的祁衍在京中也数得到的意气风发少年郎。父亲是镇北大将军, 母亲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有着极其精明善于经营的头脑,在民风开放的朝中,也很是难得。

祁衍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 本该是前途无忧, 封王拜将的未来, 偏偏命运捉弄,祁老将军在将外室的赵姨娘带回府里后,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他莫名多出来一个庶出的哥哥,最致命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那对母子的恶意。其中不乏对他母亲的, 对他的。但是祁衍的生母教导他最多的就是, 始终要做一个良善之人,而祁衍也的确照做了。

然而命运不公,在祁衍十二岁那年, 想来康健的祁衍生母突发一场大病, 再也没有好起来, 直到香消玉殒。

还记得那天, 皇城中下了很大的雨。

福伯说这话的时候,本是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悯。

“小公子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平静,但是在夫人下葬的当天夜里, 他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他挥着剑,保护着他母亲的棺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连将军也不准。他将所有人赶出了灵堂,一个人守在那里。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小公子和棺木都不见了踪影。

“他一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将棺木带到了离京中甚远的此地,还将夫人安葬于此。不过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小公子对此事把守甚严,连伺候夫人近前的老奴也没有透露一个字。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就这样离开他。他变得寡言,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搜寻一点点的线索。

“直到那天,小公子早上出门,再也未曾回来。等我发觉不对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处山下,浑身浴血,已然没有了意识,那道疤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他被一帮匪贼所劫持,那帮人在伤害他之后,将他扔掷在路边。祁将军听闻此事后震怒,但是始终未能找到那帮匪贼。

“直到后来,小公子醒来之后,说他是被人下药才会毫无抵抗之力,那帮人就是为了杀他而去的。不过小公子说,他知道他母亲的死,一定是被人所害。至于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他说,他听得那群贼人的头目所说,那是个永远的秘密。哪怕是小公子死一万次,也不配知道的秘密。

“自那以后,小公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死一万次,也不配知道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能抵得上他祁衍的一条命。隔着点燃的火堆飘起的飞灰,沈问歌看向祁衍的目光中带着凄惶,仿若那个被丢弃在路边,浑身浴血的是自己一般。

“别那么看着我,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能料到福伯究竟同沈问歌说了些什么,祁衍将头转向一边,试图以沉默结束这段对话。

“我只是希望告诉你,你现在不会是一个人了。”沈问歌知道多说无益,用手撑起身体,挪到了祁衍的那一侧。她像是怕被拒绝一样,飞快地伸出手,握住了祁衍的手。

祁衍觉得手背上传来的热度,比燃着的那堆火还要炙热。那道伤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从未觉得痛过,却在沈问歌问起后,觉得那道明明已不会再痛的疤,隐隐有些发痒。

他贪图炙热,但也怕被火灼伤。但在抽手时,又舍不得。

好像收回手,那团火便会熄灭。

“我要给福伯去送鱼了。”祁衍拎起一旁方才下河捞的鱼,自然而然的甩掉了沈问歌的手。

“福伯已经休息了。”沈问歌看着将熄的火苗,又看看不远处已然熄灯的小屋,将手缩回袖中,“放在门口之后,我们就回家吧。”

回家。

本是个寻常词汇,祁衍却是十分喜欢。从他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好像他就没有家了。

祁衍脚下的步子,忽感轻快起来。

·

祁衍同沈问歌策马回府,府邸周边种着些树,枝叶繁茂,遥遥看去郁郁葱葱,府外大门处亮着的灯笼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如同两尊门神似的的一大一小坐在台阶上,大的那个在看着角落发呆,小的那个旁边还卧着一只纯白的小猫,一直在打瞌睡。

在牢中多呆一日后才被放出来的谢若卿先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两人翻身下马,眸中闪过一瞬的不解,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祁衍皱眉瞧着坐在门口的谢氏兄弟二人,并不是很能理解。

谢若卿没理祁衍,只是看着沈问歌,似乎是有话想对她说。

“说什么还需要我去回避的?小鬼头。”祁衍嘴上说着,脚下没有停下,一把捞起了半迷蒙着的猫,大步跨进府邸。进门之前又像是不放心,还转过头来说,“早点进屋,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