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连伊凡自己也在微微地发着抖。

他并不是害怕。当慢慢消化阿尔洛刚才的表态后,伊凡就意识到听起来可怕的杀戮名单,是他穿越后收到的最珍贵的一份回礼。

“是高等雄虫也没关系”这几个字,对一个虫族雌虫来说是多可怕的份量?

阿尔洛不是无知无畏,他有伤害高等雄虫的能力,却从不敢为了自己动用它。他一直忍耐着,只在被逼到绝境时才小小地反抗过一次,还刚刚因此被折磨侮辱过。所以,阿尔洛清楚地知道伤害高等雄虫是多可怕的事。

再说,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阿尔洛难道忘记了“伊凡”也是一个高等雄虫吗?

他应该没傻到忘记,他这么说,就是自愿放弃了所有生路,甚至放弃了平坦的死路。

只要“伊凡”是雄虫,不管“伊凡”是否需要阿尔洛的力量去向某些高等雄虫复仇,这个雌虫都注定下场凄惨。

所幸,伊凡不认为自己是高等雄虫。

他的胸腔蒸腾起热意,眼眶湿润起来。

他把所有能给出的都送给阿尔洛,阿尔洛也这样回报了他。送出的时候,他没觉得一定能得到善报,可当他得到了,他也不觉得受宠若惊。

是我应得的……

不过,真幸运……

伊凡想。

……

阿尔洛察觉到雄虫的气息不对,偷偷地抬起头,震惊地发现雄虫殿下正在流泪。他本来正忐忑着,怀疑自己猜错了,不由渐渐害怕起来。可看到雄虫脸颊上泪痕,他的脑袋里轰地一声像是发生了爆炸,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伸出手抓住了雄虫的胳膊。

【是谁!告诉我是谁!】

阿尔洛太过激动忘记了收力,雄虫也没有挣扎,顺着他的力气靠在了他的身上。阿尔洛吓了一跳,他从怒火中清醒过来,连忙抓紧雄虫,以免他站不稳倒下来磕到膝盖。

【对、对不起……】

【没关系,我告诉你。】

雄虫站了起来,也拉起了阿尔洛,和他一起坐在花园里唯一开着花的玫瑰丛下面。阿尔洛小心地弯折虫翼,怕不小心割伤雄虫殿下的精神世界产物。可他又不想就这么收起虫翼,侧头偷瞄了一眼沉默的雄虫,试探性地把鞘翅遮在他的背后。

雌虫,尤其是军雌对痛苦的感知力是很低的,阿尔洛自己也体验过不少刑罚……可他觉得把他过去所有经历加起来,好像都比不上看到伊凡殿下哭时那么难过。

鞘翅是阿尔洛身上最坚固的地方,是他的盔甲。如果是在宇宙战斗中,只要不在爆炸中心,这对骨化的虫翼足以在对舰级武器中护住他的性命。现在伊凡殿下要告诉他自己受过的伤害,重新掀开过去的伤口,阿尔洛实在忍不住想把他塞进自己的鞘翅底下。

雄虫殿下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空的鞘翅,默认了阿尔洛的行为。这位殿下一直有一种奇怪的坦然,做什么都理直气壮。就算被低贱的雌奴看到弱点,也不会羞耻恼怒。

【我本来想要完成婚配任务,从候选名单里挑一个雌虫。我和他们几乎都见过面,没有一个聊得来……当然了,阿尔洛,其实我和你也有点聊不来……】

伊凡抓着阿尔洛的手指把玩,发现雌虫有点僵硬,侧头朝他笑了一下。

【别担心,我的标准早就不是聊得来了……全见过面后,我最喜欢其中一个雌虫。他恰好是军雌,选择他的原因……和你之前建议的差不多,觉得他看起来更忠诚听话、愿意为我克制自己,话少,愿意在匹配后出去工作。我们第二次见面时,他情绪低落,怕我误会,就告诉我,他是在为了战友牺牲难过。他向我道歉……我其实有点开心……我看中了他会为了朋友这么难过……】

伊凡开始回忆自己的倒霉事。这些让他耿耿于怀的事,虽然和阿尔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不同个体的痛苦不能相互比较,他从来都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类。如果想要艺术上的超凡天赋,他就得坦然接受自己异常的敏感。

【我邀请他回家,在琴房给他拉了一首关于告别的曲子。我也曾经被迫和许多重要的亲人和朋友突然分离……我觉得自己特别理解他的心情……我以为他那么难过,也会稍稍理解我一点,我们会有共鸣……】

伊凡讲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愤慨起来。

【但是他趁我拉琴的时候没注意把自己脱光了!没让我拉完就冲上来想要舔我!我让他别碰我!他竟然抢我的琴!他想把琴头或者弓弦塞进自己的屁股!】

就算过去了很久,讲到这里,伊凡还是火冒三丈,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他很少在演奏之外的时间里,这么激烈地表达情绪。

如果只是对他,他最终也许会说服自己去理解。可是那个变态竟然这么对待他的琴!他每天不厌其烦地保养它,一遍遍用最细软的布擦拭它,从不让它冷,也不让它热,绝不会让它碰水,也不让它被阳光直射。他从不用没洗过的手去碰触它,甚至不把它放在除自己肩颈和琴盒外的任何地方,可是那个雌虫却那样对待它!

【作家想說的話:】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一来一回,攻受回合制互动。

另外,回忆里伊凡拉得是《离别》: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种情绪里被非礼了(琴),于是气疯了。

谢谢大家的礼物和表白,这篇文写得很开心!

正文

第16章16我们是一样的

阿尔洛本来满心杀意,盘算着用哪种方法杀掉高等雄虫最简单高效。可他沉下心听伊凡殿下的讲述,才发现这里面根本就没雄虫什么事……虽然杀雌虫要容易得多……可阿尔洛越听越不对劲。

刚开始,雌虫还奢望军雌的故事只是个引子。比如……有雄虫横刀夺爱,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抢走了伊凡殿下的初恋……可在发现伊凡殿下是真的在生气后,阿尔洛就明白了:他是真的记恨故事里的军雌除了演奏乐器,阿尔洛从没见过伊凡殿下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阿尔洛偷偷地把罩着雄虫殿下的鞘翅收了起来。

虽然他应该无条件站在伊凡殿下这边,痛斥这个军雌的行为,然后履行诺言去杀了他……可是……可是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伊凡殿下家里是什么样子。如果他不是回收站的贱奴,而是第六军团少校,作为伊凡殿下的婚配候选雌虫,被邀请到雄虫家里做客……他能不能忍得住,不去做冒犯伊凡殿下的事?

伊凡殿下平时冷淡,可拉琴的时候却异常生动……和精神世界里被注入鲜血绽放的红玫瑰一模一样。

伊凡殿下不知道为什么误会了他,坚信他是不同的,可他和雄虫殿下讨厌的那个雌虫是一样的。假如伊凡殿下认为那个雌虫该在名单上,那阿尔洛确信自己肯定要杀成百上千的雌虫,然后再自杀。

他不敢说话,暗自发抖,等着被宣判有罪。还好雄虫的故事还没讲完。

【我特别生气,把那个雌虫撵走了……后来我消了点气……我知道自己不会原谅他,但我也想明白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阿尔洛,你肯定也这么想,你觉得我给了他错误的信号……】

伊凡瞥了阿尔洛一眼。他的眼角有点红,说的话听起来也很委屈。阿尔洛很想抱抱他,他发现自己不该那么客观地思考这件事,起码现在,他应该站在伊凡殿下这边……但雄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没说完。

【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道歉。当天太生气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精神力……我就去偷偷关注了他的社交账号……然后我发现,他在网上发了个帖子,说自己相亲时遇到了奇怪的雄虫,希望网友帮他分析一下,自己是不是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