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1)

“我不能给你,除非他知道。”

“舅舅。。。。。。。”

“他向我保证过会照顾好你的一切的,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他知道你想干什么。”

“舅舅,你相信保证?你不也一样曾向我妈妈保证过的。”夏月摔门而去,那一天临江出海口遭到日本军舰的袭击,数十艘民运客轮被击沉,数百人葬身鱼腹,那一天夏月听见电话就会扑过去接。他知道她在担心那个小流氓。

夏月在想离他而去吗?通过一个十七岁的走私贩子?她有的时候单纯到幼稚,执拗到无情,他记得他们亲密的那几日曾经海阔天空的闲聊,说起过那个胡萝卜,他相信她当真不认为那个男人对她有意思,她的爱情原本就飘渺,她都不相信他爱她,她怎么会相信别人的爱情,可是那个被她视为孩子的男人为了她建立了一条最狡猾的船队纵横于江口海洋,为她在许地购买了宅院汽车,那个男人誓将她从他的怀抱种“解救”出来。

她不是因为别人的嘲笑才卖首饰,也不是因为她喜欢什么委员会的工作而到处奔忙,她是给他灌着迷魂汤。她通过天主教协会在龙平设定了帐户,胡萝卜替她“周转“的那些钱,通过银行很快地转到了”胡夏萍“的户头上,她连芝琦都能瞒过。他知道她一切的行为,就是不敢相信她竟然这样不动声色地骗他。

战子秦静静地听着董震艰涩的汇报,胡萝卜非常机警,董震找到他的老巢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他那四条船的小船队跑了,这一切是董震从他的一个铁哥们那里弄出来的,那个人是柳絮学校的一个同学,胡萝卜就是通过他找到的夏月。

“夫人和那小瘪三只见过两次,只不过通过他在龙平买宅子置地。。。。。。。“董震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这个现实对于七公子来说太残忍,太不堪。那样深爱宠溺的女人,一门心思地只想从他身边逃跑。

“好为有一天能离开我做准备。”战子秦的声音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情绪,慢慢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烟来,董震起身给他点上,看他慢慢地抽着。七公子已经戒了很久,因为夏月不喜欢,七公子原本打算去到清江就给众人一个交代,方军为此都快跳了起来,认为太过冒险,但是七公子却执意执行。他记得那天应酬回来,七公子有些微醉,不要人跟着就他们两个开着车到了临江边上,七公子靠在车门上微笑,“董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失败,我在这里求婚,你知道她说什么?她直接让我回家睡觉。还说遇到我会做噩梦。”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事情七公子应该和方军或者是魏雄比较有共鸣,七公子似乎也没想听他说什么,孩子一般地拣石片打水漂。“董震,你看人最准,你觉得她最近是不是开始爱我了?”

他说“夫人当然爱你。”他当时当真是这样觉得的,夏月和七公子,虽然总是吵吵闹闹,若即若离,但是他们应该是相爱的。至少他觉得,被七公子这样爱着,除非是冷血无情的女人,才会无动于衷。虽然说这个话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但是这一晚他和七公子都不是平日里的他们,七公子喝醉了,沉浸在爱情的满足里。他清醒着,却恨不得大醉一场,他的爱情,如果当真能称得上爱情的话,很久以前已然夭折在第一眼的萌动里。

“七公子,他们一共就见过两次,不过是那个小王八蛋一厢情愿,夫人她只是。。。。。。”他恨去解释夏月的行为,夏月冷血吗?他妈的才不是,那个蠢女人只不过是脑子里弯弯绕绕的东西太多,把良心都蒙蔽了。

“我知道,她恨我。”战子秦突然笑了一下,手里的烟灰轻轻点在水晶的杯子里,里面残余的红酒立刻混浊起来,他面前是胡萝卜给夏月办的假的通行证,上面有一张夏月寄给他的单人照,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银红色的旗袍,笑容清甜而娇美;他也有一张,在他扣下的夏月的护照上,却是夏月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挂着冷淡而叛逆的神情,他爱若至宝,常常偷偷拿出来暗自揣摩那时夏月的少女心事。从抽屉深处拿出来,水晶的相框里夏月倔强地表露着她叛逆的决心,心里的痛一丝丝蔓延开来,她当真执拗得好狠!突然失笑,“她恨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她这次比较沉的住气。”

董震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我去联络一下龙平那边的弟兄,把那个小子处理了吧。”战子秦自失地摇了摇头,“董震,你忘了她怎么说你?不要让她更恨我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让他们再联络。”

董震有些不甘,“就那样放过那个小子?“

“不放过他干嘛?他不过是和我一样的傻瓜罢了。“战子秦慢慢站起身来,“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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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却看见赵姨坐立不安地等在门口,“先生,太太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脸色一下子不对,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他走进卧室,夏月跪在地上祈祷,她瘦削的肩膀从背后看过去,格外的瘦弱纤薄。他不愿意打搅她,轻轻地走过去取了件毛衣过来给她披上,“起来,地上凉。”

“柳絮都告诉我了。”她任他用毛衣包裹,低头看着地板,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董震从学校把他的朋友抓走了。”

他“嗯”了一声,把她抱起来,勉强笑着,“我说呢,你每次只有害怕才祈祷,还说自己是虔诚的教徒呢,你就是个胆小鬼。”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胆小鬼吗?她胆子大极了,大的他心惊肉跳。

她极快地闪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看他,“你能不能告诉我,董震把他怎么样了?”

她眼里冰冷的平静让他害怕,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平静,他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没有怎样,他跑了。”

她又看他一眼,似乎是要确定他的话的真伪,“放过他,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他是该掐死她还是索性掐死自己?其实都是一样,他早就无所谓了。“好。”

“谢谢你。”她突然扯了一丝笑出来,他再也受不了,她这样笑,这样谢谢他。把她的头摁在自己颈间,不再看她的脸,胸口憋得发闷,只能深深呼吸缓解那难忍的灼痛。抱她起身,坐到床上,替她揉揉冰凉的膝盖,“不许胡思乱想了。睡吧,你脸色不好,明天董震陪你去医院看看。”

“对不起。”她平躺在床上,在月光下像个天使,只是太过悲伤,太过没有生气,仿佛他一眨眼就会消失,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轻轻地喘息,细白的手指将被子揪出极细密的褶子来,他什么都没说,她为什么这样惧怕他,他究竟有怎么让她惧怕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他轻轻替她盖好被子,无法压抑想逃的冲动,他觉得喘不上气来,再多一秒,他都要忍耐不住了。“你在对不起什么?夏月,和我在一起究竟有多么痛苦?”

“你在对不起什么?”他背对她坐下,几乎不敢看她脸上的神情,一想起来就会痛苦,“告诉我,究竟有多痛苦?”

她感觉自己在发抖,却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她说不出来,她只是害怕,每一天似乎都惊惶不安。在和战子楚在一起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害怕犯罪,只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她怕的是因为犯罪而遭受的良心不安。可是和他在一起她怕的是什么?她说不清楚。仿佛每一天都是不确定的,她挣扎着像寻找着对生活的确定,他却从来没有在乎过。

“会比跟着一个走私贩子拿着伪造的证件躲在小舢板里惶惶终日更痛苦?”他觉得羞耻,觉得悲哀,他居然会吃那个小流氓的醋,他知道夏月不会喜欢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但是他嫉妒她对胡萝卜的信赖,她就从来不曾信赖过他。“告诉我夏月,到底有多痛苦?”

“我不知道。”她缩紧身体,她只想逃跑,她不敢面对他,仿佛看一眼就会掉进无边的黑暗。

他颓然闭上眼睛,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当真是无话可说。

“我只是觉得我们,我们就像一个梦,根本就不是真的,总有一天会醒来,在我们都不清楚的时候醒来,然后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自己了,我会像那个海的女儿一样变成泡沫,她还有她的爱情,而我,将会一无所有。”她喃喃地低语,“我总觉得我不认识你,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会嫁给了你。每天都在不知所措的团团转,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活着,害怕着所有的人,他们都知道我是谁,我却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总在想,总有一个什么别的地方适合我活着,谁也不会伤害我,谁都爱我,总有那么一个地方,虽然我不知道在哪里,可是。。。。。。。”

战子秦讶然的看着她抱着枕头喃喃低语,似乎是在哭泣,又似乎在谓叹,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们为什么会有相同的感觉,她那样飘乎,现在的日子每一天都不像是真的,生怕第二天醒来晴天霹雳一般地发现一切都是虚无的梦境。唯一的差别是他生怕失去了她,用尽了全力将她死死抓在掌心,她却生怕被他抓住,拼了命地想要逃脱。他知道他那个幸福的地方是她,而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战子秦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会动手,他差点就掐死了她,他想起她雪白皮肤上青紫的淤痕,还有她凄绝木然的眼神。“你会后悔的,会痛苦的,都是因为我。”她说他迟早会抛弃她,她会受不了,她会死,她不想等到那一天。

“不要……不要这样,这样一点好处都没有,我一定是脑子不清楚才会答应嫁给你。让你带我到清江去,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姑姑、你父亲、还有别的人,都觉得我是害了你,我就是害了你,害你和家里所有的人决裂,既然我们都这么痛苦,你为什么不让我走呢? “她抓着他的衣服,死死地揪着,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她憋在胸口那种不能呼吸的痛苦, “你放我走吧。我就想一个人呆着。我谁也不要。”

”和我在一起究竟有多痛苦?”他反反复复的问,他不相信,他们一起那样快乐的时候,对于她没有一点的意义。“你倒现在还不相信我爱你?不知道我对你怎样?”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痛苦!你对我好,我只有更痛苦,你怎么可能离开你的家?我们都知道你不能这样做,我也没有权力让你这样做,我也想什么都不想,就这样生活一辈子,可是我做不到,我晚上醒来的时候都会害怕,我怕这样下去我们迟早都要后悔。”

“我不后悔。夏月,相信我。你不要这样,我们难道不曾快乐过?你要相信我,夏月,我们以后那样快乐的日子还会很长很长,很长很长。。。。。。。”

她伏在他怀里,毫无生气地一动不动,美丽的眼睛停止了流泪,却是空茫一片,有的只是无底深渊一般的绝望,她说,“什么很长?是永远,他们永远都恨我。”

他掐住她面向自己,“夏月,难道你为了他们就不爱我了吗?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点?”

她慢慢地凝聚了视线,哀怨地看着他,却又像没有看他,仿佛他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一个幻想一般,他当真是个傻瓜,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他一直嫉妒着四哥,一样傻得可笑,她谁也不爱,她只爱她自己。

他揪紧她面对自己,“夏月,你记不记得婚礼上的那些誓言吗?你想反悔吗?我不会让你反悔的,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誓言,你一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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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震从没见过战子秦有消沉的表现,没有想到这一次夏月的逃跑未遂竟然会对他造成这样大的影响。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却是人人都能感觉到情绪的不对,小夫人消失于办公厅里,七公子虽然没有动辄发火,气氛却更是压抑。

罗菁过来问了几次,战子秦只是冷冷地看着她,看得她直发毛,为夏月求情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看着这个弟弟,当真是没有办法为夏月辩白。她说,“小七,她爱你的,她只是太害怕了。”

战子秦默然开口,“表姐,是我失败,我知道,她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罗菁摇摇头,“送她走吧,她是个快乐的孩子,她会好起来的。”

战子秦低头,“她跟我不快乐,她跟我一点也不快乐,她说,她说她每天都恨不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