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秒钟,她的眼睛先适应了一下黑暗的夜色,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昏黄的廊下灯光中,有一个颀长的身影,依着廊柱,立在阶上,正好处在那个阴阳昏晓的分界线上,地面上投射着他漆黑的笔直的影子,愈发显得整个人狭长而利落。

他穿着一件冲锋衣,身躯虽被灯光的余韵映亮,但脸部却陷在屋檐遮挡的黑暗中,模糊不清。

在光与影的明暗夹击下,这个人的轮廓刚劲而锋利,冰冷而坚硬,仿佛一把重铁寒剑,劈开了沉重的夜色。

看到宁筱曦探头看他,男人隐约抬眼瞟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掐灭了手上的一点暗红色的星火。筱曦后知后觉地才闻到一股隐隐约约掺杂在夜风中的香烟味道。

这个人从立柱前懒洋洋地直起了身子,慢而稳定地向前走了两步,立刻,他的脸就出现在了灯光下。

一双清冷的眼睛,在阴暗的夜色里仿佛淬火的星芒。斜飞的修眉,让人想起晴空下的远山。挺直的鼻梁在一侧脸颊上投下了一道清晰深刻的阴影。轮廓硬朗干脆的下颏有隐隐的青须印记。

双唇初看紧抿,再看却微微扯带着一点讥诮。

嗯?讥诮?

筱曦缓过神来,抬头又看了看这个人的眼睛和全脸。好家伙,他还真的整张脸都带着一种讥诮的表情。

筱曦心底立刻升起一股逆反心理。

哦嚯,你讥讽什么?不耐烦什么?又不是我选择你当领队的,下午也不是我让你停车搭讪的。长得帅就了不起吗?!

她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却转开了脸,懒得再多看这个人一眼了。

山猫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挠挠头:“那个,我们方便进屋吗?得检查一下你们的装备……”

筱曦把目光转回到山猫脸上,有点犹豫。

那个方便嘛……确实是不太方便的。

江离洗着澡呢。

但,宁晓曦立刻飞快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

是她们自己迟到没参加准备会,害得领队大晚上还得单独加班上门家访。

人家明明让她们在屋里老实等着的,江离又偏要先洗澡。

下午已经拒绝过一次对方的好意,不怎么招人待见了。

再抬头看一眼表快十点了。难道让人家过一会儿再来御前侍奉吗?

所有因素加在一起……宁筱曦的那句“不方便”,就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得先礼貌地说了一句:“稍等。”再侧身敲了敲身边洗手间的门,刻意大声说:“江离,那个……领队来了,要进屋……检查装备!你穿好了衣服再出来!”

水声停了下来,江离在里面哼唧:“知道了!早不来,晚不来……真麻烦。”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每一个人听的一清二楚。

筱曦偷眼看了看山猫,再看了看旁边那个家伙……他的户外花名应该叫云骨吧。

果然,山猫的笑容慢慢消失,脸色黢黑。云骨则慢慢垂下眼睫,在鼻翼旁投下了另一重阴影,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唇角的讥诮变成了刀劈斧削一般的漠然。

唉,江姐,我救不了你了,出了这个门,你就等着慷慨赴死,英勇就义吧。

宁筱曦尴尬而局促地笑了,眨眨眼,往后退了一步,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请进。”

山猫点点头,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拎着驮包走了进来。云骨却依然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宁筱曦握着门把手,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撩起眼皮,两人的眼睛对视到了一起。

宁筱曦没开口,只用凝睇的眼神客气示意:“您不进来吗?”

没想到云骨居然看懂了,他本来好像真地不想进屋的,但此时此刻,见了宁筱曦灯光下盈盈的眸光,他好像改了主意,慢慢地,不情不愿地跨出一只脚迈进了房门。

嚯,一副屈尊纡贵的样子。

他掠过筱曦身边的时候,筱曦隐约闻到了一股烟草和松木交织的气息,挟裹着夜色中的微微寒意,仿佛被松间清风扫过一样。

筱曦刚要关门,这人又站住了,微微回身,冷淡低沉地指示:“别关门,开着。”

筱曦闻声抬头,看到这人正侧身俯首看着她,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嗯?”筱曦微微张嘴,眼睛又瞪大了一分。

那人脸上的不耐烦又回来了:“男领队进女队员房间……不懂么?”

宁筱曦反应过来了,迅速低头:“哦。”

她是不懂啊,她压根儿就没往那儿想!

江离把头发吹到半干,才慢腾腾地走出来。一抬眼,就看到宁筱曦蹲在床边在包里翻腾东西。

屋里多了两个男人:一个背影挺秀有力,却带着几分百无聊赖地站在窄仄的两床之间。另一个则半蹲在宁筱曦的身边。

“你这睡袋可以,G1000,足够了,应付零下 10 度都没问题。现在梅里晚上还没那么冷。”半蹲着的大男生专家似的点评着。

宁筱曦仰起头来,细碎的短发从腮边滑落,一双眼睛弯着,笑得清澈而开心:“真的啊,我特别怕冷,就怕冻着。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半蹲的大男生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但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是雀跃的。

江离心中啧啧了两声。这就是宁筱曦的魅力,初见她的男生,都会被她看似软萌的外表给欺骗了,油然生出保护欲……嗨,还什么男生,江离她自己不也这样吗?

江离把毛巾扔到自己床上,清了清嗓子,开口了:“哟,两位领队可真忙啊。驮包送来了吗?多少升的?”

两个男人,立刻一个回身,一个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