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刚才的千钧一发,筱曦的后背上又发凉了:如果不是云骨,现在……她估计已经掉下一百多米的深渊,摔得支离破碎了。
这种事,真是越想越怕。
事情发生的时候,电光火石一般,筱曦的大脑就像宕机了一样,其实根本来不及害怕。可云骨不一样,他显然一直保持着清醒和冷静。冲出去的一瞬间,他甚至准确地计算了力道和角度。
但这也说明,他是在明知道风险和后果的情况下,还依然不顾一切地扑了出来,拉住了一个即将滑下悬崖的人这不啻于一个瞬间拿生命作出赌博。
难怪他这么愤怒。
本来麻杆姐倒出去的速度并没多快,至少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因为筱曦的鲁莽和冲动,却导致了更加危险的局面。
结果,毫发未伤的人是她,受伤负重的人,却成了云骨。
筱曦心虚地想,这份情,她确实欠大了。她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营地里,留守的队友们,包括先回来的师姐,都聚在俞大哥的帐篷前喝茶,只有山猫正坐在江离的帐篷外面晒太阳。
山猫见着她回来,热情打招呼:“哟,回来啦?午饭吃了吗?”
宁筱曦无精打采地哼了一声。
江离感觉出不对劲了,从帐篷里探出头来:“怎么了?不好玩?”
宁筱曦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想英雄救美,反被别的好汉救了?然后那位救他的好汉生气了?
这事实在不怎么光彩,就,堵的没法儿说……她也很冤的好吧!
“没事。”筱曦嘟囔:“路上出了点小意外,那位领队大哥生气了。”
她试图轻描淡写,一低头,看见了摆在江离帐篷里的急救箱。筱曦一把拎起急救箱,说:“借我用一下。”
说完扭头就走。
山猫还愣愣地在后面喊:“啊?你拿它干嘛啊?谁受伤了?哎,云哥生什么气啊?”
筱曦懒得解释,只挥了挥手。
江离扯了山猫一把:“让她去。八成是云骨受伤了。”
山猫立刻就要跳起来:“啊?那我得过去看看。”
江离拉住他袖子:“你看什么看。肯定没事。要是大事,俞大哥早过来找你了。筱曦还能这么镇定跟你拿药箱?”
山猫还想走,江离不乐意了:“筱曦我最了解了,就她这个愧疚样,这事她八成脱不了干系。你让她去吧,她去了还能道个歉给云骨个面子啥的。你去了,不是乱搅和吗?”
山猫眨眨眼,眼睛里又闪烁起那种孺慕的光芒来了。他发现,他最喜欢江离的,就是她身上的这种看破人情的成熟和游刃有余的世故。
山猫从十六岁开始就迷上了徒步,大学学的是休闲体育旅游管理,上学时的所有时间都用来参加越野比赛或者徒步了。他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攒够积分,去参加 UTMB 这种世界级的越野比赛。
所以,其实,他的世界……是挺单纯的。
宁筱曦走到大帐前,有点瑟缩地探头往里瞧。大帐的帘子大敞四开地挂起来了。帐里却空无一人。筱曦拎着急救箱,有点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身后传来云骨冷冰冰的声音:“杵这儿干嘛呢?”
筱曦猛地回身。看见他从后面走了过来,双手湿漉漉的,应该是去溪边洗手了。她举了举手里的急救箱:“我来给你上药。”
云骨从她身边直接走了过去,用下巴指了指切菜用的小折叠矮桌:“知道了,搁那儿吧,待会儿我自己上。”
语气淡漠而冰冷,一副丝毫不领情的样子。
筱曦咬了咬嘴唇,把急救箱放下,扭身走了。
她走的时候,背影气鼓鼓的。
云骨却根本没抬眼看她,只是自顾自地低头点了根烟。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生气,但是,他知道他现在还不能面对这个丫头。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地臭骂她一顿,就跟刚才在山上一样。
冰凉的手上开始传来刺痛感。
云骨低低地骂了一句:操!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动过怒了。久到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不喜欢这个情绪不受控制的自己。事实上,他不喜欢任何不在自己控制范围的事。而他现在隐隐约约觉得小溪,成了他失控的源头。
让云骨生气的,不止是“绒线帽”的危险行为,也不是麻杆姐的不自量力,甚至不是筱曦那一瞬间的奋不顾身。
他曾经面对过很多很多次危机,他知道,那一秒钟发生的一切,都是人的本能反应。
“绒线帽”本能地要保护自己。
“麻杆姐”本能地抓住了第一只向自己伸来的手。
而“小溪”……则是本能的一腔孤勇,舍我其谁。
这个姑娘啊……这几天已经不知道让他意外了多少回。每次他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她,她就会生出点新花样来颠覆他的认知:
明明天生一副软萌乖巧的外表,背后却藏着不服输的好胜心。
那么好强的性子,却居然一点都不骄横,不仅挺讲道理,更不随便欠人情。
这么人间清醒,应该是一枚妥妥的精致利己小精英吧,她却又出人意料地随和体贴。
她的体贴不止对江离,甚至对陌生的俞大哥,师姐也如此。
这几天,云骨其实默默地把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当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喝着俞大哥煮的茶拍着俞大哥马屁时,一次次默不作声却又实实在在地帮俞大哥挑水的人,其实只有师姐和小溪两个人。而师姐昨天走的慢,又和绒线帽闹翻了,她便一直若有若无地陪着师姐。
乃至于昨晚对他的……那种照顾,一看就是出自她的习惯和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