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峰换了鞋，第一件事却是弯腰开行李箱，从里面拎出了一套很贵的护肤品和一个颈椎按摩仪，客气地说：“阿姨，第一次登门，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如果不合您的心意，别见怪。”

宁妈妈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两件礼物，而是她在邹峰开箱子的过程中，清晰地看见了行李箱的密码724。

宁妈妈慈祥地笑了，接过来，说：“太客气了。来，赶紧坐吧。”

这顿饭，吃得温馨而舒适。邹峰是真地吃得很舒服，他太久太久没有吃过家里做的饭了。并没有什么大鱼大肉，都是小粥小菜，但那是妈妈的味道，油盐酱醋都合适。吃完了，胃不累。

饭后邹峰主动进厨房去刷碗，被宁妈妈推出去了：“你是客人，去坐。”

宁筱曦却跟着进了厨房，切了水果端出来，放在茶几上，借着身体遮挡，趁机弯腰凑到邹峰面前，嘟了嘟嘴。

邹峰好笑地看着她，没亲。开玩笑，丈母娘近在咫尺，老婆主动都不行。

宁筱曦直起腰来，气哼哼地说：“我妈想跟你聊聊，我去刷碗。”

果不其然，一会儿宁妈妈就出来了，还顺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邹峰在单人沙发上坐正身体，恭敬地看着宁妈妈。

宁妈妈坐下，插了一块水果递到他面前，才开口：“小峰，我叫你小峰，可以吧？”

邹峰笑：“阿姨，您随意。”

宁妈妈的声音柔和又温暖：“小峰，本来你是客人，来做客是我们的荣幸。但我听筱曦说你特别忙，我也是个直率的人，今天既然是你主动上门的，我有什么想问的，可就直接问了。你别觉得阿姨不礼貌啊。”

邹峰的笑容诚恳而直爽：“不会，是我冒昧打扰了您，今天来拜访您的目的，本来也是为了让您了解我。有什么问题，您尽管问。”

宁妈妈也笑得温和又宽慰：“咱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所以关于你的私人情况，我不会瞎打听。我就想问问和你俩之间有关的事儿。筱曦那孩子吧，吞吞吐吐地，也没和我细说过。你和筱曦，到底认识多久了？”

邹峰一瞬间有点后悔没跟宁筱曦对过口供，不知道她说了多少，只能含糊其辞：“我们认识大半年了。我俩之间，就挺有缘份的。”

“哦……听说你们是同事？”

“嗯，我是来帮他们公司作项目的，项目做完了，就离开了。现在不算同事了。”

宁妈妈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不解：“这我就不大明白了，你们工作都那么忙，应该没什么闲心想别的吧？虽然这天天在一起，但是工作中应该都很严肃正经……所以，你当初看上我们家筱曦啥了？”

邹峰愣了。

他看上筱曦什么？

聪明，独立，优秀，得体？温柔，懂事，善解人意？这些都是优点，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呐？ 可面前的人是筱曦的妈妈，她想听的必然不是这些原因。正相反，她应该特别担心一个男人只是被筱曦的优点蒙蔽了眼睛，将来包容不了她的缺点吧？

邹峰收了笑容，诚心诚意地：“阿姨，您把筱曦培养得很好，她有很多优点，这些优点我都喜欢。但我最喜欢她的一点，是我俩在一起，不论干什么，都特别自在和有默契。”

这回换宁妈妈愣神了。这个小伙子，也未免太会说话了。

想了想，宁妈妈又开口了：“小峰，其实，筱曦一直挺独立的，这么多年，我对她也一直很放心。你们年轻人现在谈个恋爱，不一定非得过家长这一关。你……为什么主动想来见见我？”

邹峰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阿姨，我是跟着我奶奶长大的。我懂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感觉。如果我奶奶还在世，我想，她也会想第一时间见见筱曦的。见见那个让她孙子真心喜欢的人长什么样，是什么人品。”

“那样，她就能放心了。”

邹峰抬起眼眸，磊落安宁地看着对面的宁妈妈。面前的筱曦妈妈，慈祥，智慧，豁达而温柔，就像每一个普通的母亲，也像他记忆中的奶奶。

这一刻，邹峰觉得自己回到了十九岁。

那一年，他拿到了学校里唯一的一个交换留学项目名额和两年的奖学金。奶奶开心地拿出了半生的积蓄，跟他说：“去吧，去追求你的梦想和生活。”

他想都没想就毫不犹豫地去了，却没料到，那是他和奶奶的最后一次相聚。

半年后，奶奶因为脑溢血在家里半夜突然去世，一天后才被上门来找她打牌的老邻居发现。而奶奶去世的那一晚，邹峰本来应该给奶奶打电话的，可是为了赶一个小组项目的 deadline，他连轴忙了三天，没顾上……

邹峰跟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回来给奶奶料理后事。举办告别仪式时，邹峰望着花圈堆簇中央的奶奶，才意识到，心目中那个宽厚的可靠的慈爱身影，其实是那么的瘦小和单薄。

他办完丧事就回了旧金山。到了学校，时差都不用倒，直接就去上课了。因为他连来带去，也不过才用了六天而已。

六天而已。

只，走在洒满加州阳光的校园里，看着那白色钟楼前的绿草如茵，和草坪上那么多年轻鲜活的生命，他觉得自己，再也融不进去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他悔恨了这么多年。

若是可以令奶奶生前放心，让他干什么都愿意。

只用寥寥几句说完奶奶突然辞世的遗憾，邹峰深吸一口气，说：“阿姨，所以我今天来，不过是设身处地，将心比心，让您放心。”

宁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厨房门开了一条缝，没有水声。

宁筱曦站在门后垂着头，心疼得缩成了一团。她不知道邹峰与奶奶的分别是这么突然而无奈，两个彼此深爱的人，最后连一句好好的告别都没机会说出口。

原来，生命的前二十年，邹峰一直在不停地失去，他那么年轻，就猝不及防地面对了人生的无常，还……不止一次。难怪，他对拥有亲密稳定的感情没有兴趣。

这天晚上，邹峰没回酒店，而是住在了宁筱曦的家里。他睡宁筱曦的房间，筱曦则去和妈妈一起睡。筱曦进屋帮他重新铺床，给他拿了洗漱用品。她铺床的时候，邹峰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她忙忙碌碌，一言不发。

宁筱曦塞好了床单，打开了空调，俩个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走到门边，轻轻地关上了门，又转过身来，柔柔地依偎进了邹峰的怀里，伸出手搂住了他的劲腰，听着他的心跳，却没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邹峰把脸埋进了她柔顺的发丝里。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抱了很久很久。

没有亲吻，也没有言语，却比以前的任何一次拥抱，都亲密，绵长，隽永。

??闪婚篇 第四章 礼物

宁筱曦回到妈妈房间的时候，宁妈妈已经躺下了。筱曦关了灯，过了一会儿，听见妈妈在身边叹了一口气：“唉……”半晌，妈妈又说：“小峰这孩子，也真够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