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邹峰摘掉了眼镜,无奈地捏了捏鼻子,只能直接上了:“宁筱曦,如果你的团队就是这个水平,那么是肯定无法支撑 B 轮的融资价值的。”

这一句话,宁筱曦就懵了。

“如果你什么都想试,那只能说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邹峰站起身来,冷肃而沉凝:“我先问问你,假如你现在要翻一座海拔 2000 米的垭口,你需要准备什么?如果是海拔 4000 米的呢?如果是要爬珠峰呢?所以,首先,第一个问题,你确定知道这次你要爬多高了吗?”

宁筱曦被噎住了她手上的数据显示,她需要翻 4000 米吧,可是,她确实……不大确定。而且,4000 米已经够难了,再高怎么办,她也想不出来。

邹峰接下来的话,更加冰冷,也更加笃定:“我现在告诉你,你现在的方案,翻 2000 米,没问题,翻 4000 米,勉勉强强。翻 6000 米,注定失败。”

宁筱曦反应过味来了,脖子一梗,扬起了小小的头颅:“那么,邹大人,谁定义我要翻 4000 米,还是 6000 米呢?根据我的测算,这次的垭口就是 4000 米。”

邹峰的气息丝毫不乱:“融资规模和财务数据决定的。”

“这两周我们讨论的时候,你都旁听到了吧?接下来你的团队需要在 6 个月内把平均客户生命周期价值提升 30%,还必须是在有大量新客户进入的前提下。这,就是一个 6000 米的垭口。”

宁筱曦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低级错误她太心急,忘记了考虑大量新客户涌入的影响了。

新客户的价值含金量都很低,就像不含任何养分的纯净水一样。他们涌进来的过程就是一个注水的过程,必然对现有的客户价值浓度起到巨大的稀释作用。

在现有的老客户价值浓度基础上,她也许再向上爬 4000 米就到垭口了,可一旦加上这些新客户,客户价值的整体浓度就被冲淡了 20%,这就相当于她攀爬的起点莫名其秒又矮了 2000 米。无形之中,垭口与她之间的相对距离,就涨到了 6000 米。

可这真的也不能怪她呀。她在旁听讨论的时候,心思都放在自己负责的现有客户身上了,所以在邹峰和翔宇讨论王凯旋那部分要求的时候,她走神了。

最近一段时间,宁筱曦真的是太累了。

事情本来就很多,还天天耗费很长时间坐在这里给几个老板当人肉报表导致她几乎每天都熬夜到 12 点去完成剩余的工作。

所以,那天讲到王凯旋的事情时,因为不需要她的数据支撑,她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想着周思媛的事要怎么处理,还有哪个项目需要及时跟进,以及,有那么一瞬间,被邹峰凝练专注讨论问题的样子转移了注意力。

宁筱曦咬着嘴唇,抬起眼看着邹峰,眼神里不禁有了些许委屈的神色:这个人明明前天早上都听到这些了,当时为什么没及时指出来呢?现在可好,一个周末白搭了不说,她在团队面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也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啊……对了,是自己警告他必须当个隐形人的。

可是,周六晚上送她回家,他是有时间提醒她的呀。甚至哪怕昨天发微信的时候,他也可以给她一点警告的。

那时他的心思都放在别的事上了吧怎么找机会拉她的手,以及哄骗她“考虑一下”。

而现在呢,当着陆翔宇和 Jackie 的面儿,他却能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和难听!

所以,他心里把职场员工宁筱曦与私人感情里的宁筱曦分得可真清楚啊。

真是太憋屈了。

宁筱曦突然发现,干脆利落地划分公私界限这件事,邹峰竟能做得如此老练自如,而她却似乎……不行。

宁筱曦这瞬间如靴子猫似的委屈表情,邹峰见过太多次了,可是陆翔宇从来没见过,有点于心不忍了,打了个圆场:“哎呀,邹峰,也不用说的这么吓人嘛。那个,目标不合适,让筱曦再去调整一下。”

这还不算,仿佛火上浇油似的,旁边,陈铎生居然也事不关己似的开口求情了:“邹峰,这个要求对筱曦确实有点难,她不过才来两个月而已。”

啧,所以说,恶人难当呢!

其实,从宁筱曦使出“靴子猫”表情,邹峰的眼睛就眯起来了。

又来!

她怎么总是这么自如地使出这套招数?

当初在梅里帮厨,她就这样。

后来给他上药,她也这样。

翻下垭口不会系鞋带,她还是这样。

邹峰早就发现了,每次看见宁筱曦这双湿漉漉的小鹿一般无辜的眼睛,他都会轻易放松自己的底线,一次次地越过那些该死的界限,去对她更好一点。

所以他曾经庆幸过,香格里拉那一晚,在回酒店的路上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留恋。要是她在分开前的最后一刻依然这样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搞不好他真地会一把将她抱进房间,当场把她给办了!

就地正法!

渣儿都不剩的那种!

可是,今天,这里,不是大山,这里是职场!

她知不知道,在职场里摆出这副弱势的表情,是不恰当的表现?

她又明不明白,给自己贴上这样的标签,那是在侮辱她的勤奋,聪慧和努力!

这一刻,邹峰甚至有点分不清楚,宁筱曦是真的有心,还是无意为之了。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她这双眼睛是男人的软肋吗?连邹峰自己都扛不住,又有什么男人能比他还心硬?

看,现在就连陆翔宇这么个钢铁直男都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了。

而当陈铎生开口的时候,邹峰心头的憋闷更是迅速化成了堵在胸臆间的一股无形而汹涌的浊气:

这人是真糊涂,还是揣着明白装傻逼?不知道邹峰和陆翔宇是为了给他留面子,才拿宁筱曦指桑骂槐的吗?

宁筱曦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该陈铎生做的。这种时候他不去承担指导下属的职责,却跳出来求情?

他这是安的什么心?一边逃避责任,还一边想哄宁筱曦开心?

他……配吗?!

这么一想,那股浊气仿佛像龙卷风一般平地拔起,迅速演化成了勃然怒气,邹峰彻底不想给陈铎生留面子了。

凭什么偏得是他做这个恶人去伤害宁筱曦呢!凭什么本该亲自责骂宁筱曦的陈铎生,此时此刻却在这里充好人呐?!

邹峰冷冷地转过头看着陈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