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子将撑在桌上的手收回,视线深沉,循着周遭杂乱的神色,一字一句地砸下。

“因为我就站在这里”她慢慢接着说,声音柔而有力,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个仔细,“无论有没有新社长,我都会站在这里与大家共进退。”

话落室内彻底安静,那些质疑的眼神慢慢松动,刚刚发言的男人率先起身,站在位置上与她对视。

绘子并不惧,直直回望,没有退缩一步,最后越来越多的人从座位上站起,在一群凶悍浑身戾色的壮汉中,绘子成功割据下一席之地,以最先起身的男人为首,所有人皆齐齐鞠躬,这是表达他们愿意追随的举动。

为此,女孩礼貌地鞠躬,“这段时间,拜托大家协助了。”

身后,那道视线灼热,贺聿生就这么静静地认真听完了她的全盘决策,他也没想过这个娇气包能真的撑起场,甚至他还做好了出手干预的准备,可她就那么靠自己拿下了所有人的尊重。

明明紧张地要命却还要强装镇定,虽生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娇气包和平常不太一样。

男人无声勾起一抹笑,看了看表盘,轻触面前的人儿。

女孩说了声散会,等到所有人都退下才掰过身体看他,眼神不解,“怎么了?”

男人将表盘举起给她看,还点着时间提醒,“还有十分钟,这些人手一半都是借的,得还回去。”

这些人一半都是抽调,包括那架反恐的直升机,规定时间得归还撤离,否则反恐不成,真得当一回恐怖分子。原本来的目的就是把这白眼狼弄回去,多的事情没必要惹这种麻烦。

女孩连忙后退摇头,“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

还能有什么事?贺聿生逐渐失去耐心,外加门口的凯拉正催促着,他又问了一遍,“真不跟我走?”

绘子点头,认真道:“现在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有什么仇怨应该也散了吧,我不能跟你走,这里还需要我。”

他迟疑了瞬,脑子不受控制回想起方才那双坚毅的眼睛,鬼使神差答应了,男人捏了把她的脸,“三天的时间,我来接你。”

绘子深呼吸一口气,面对这种境况只能暂时妥协,点点头她答应。

话没说完多久,门口所有的人以最快速度撤离,就像从没来过一般。剩余的人手正在处理横七竖八的尸体,而绘子慢慢走到庭院里,站在灵堂中央,沉默驻足。

望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准备收拾因为破坏而杂乱的现场,弯腰的瞬间,她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登时,女孩心中一跳,顾不上别的立马拔腿追了出去。

第156章 | 0156 原谅

越追,前方的人跑得越快,伸手拦了辆车子便径直消失在视野里。

绘子勾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喘息,来不及擦头上的薄汗,身后的保镖已经备好车,她打开车门眼神死死盯着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追上前面那辆车。”

“是。”保镖收到命令,猛踩下油门紧追其后。

车开动的瞬间,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中,慢慢走出一双长腿,黝黑的眼睛望向远去的车尾。

计程车敏锐地往小街巷口钻,利用下坡拐角的优势甩离身后的跟踪,这样的追逐战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计程车开入大阪西城区的釜崎。

釜崎这个区域在当年日本经济泡沫破碎后,留下了成千上万的上了年纪找不到工作失去经济来源的劳动者,街上随处可见露宿街头的流浪汉,生活在这里的人基本被政府抛弃,随即也成为了最杂乱的地界,常常发生不稳定的黑帮火拼,这些都见怪不怪。

绘子拧眉,一时间没搞懂为什么莫雅会来到这里,是为了将她甩离吗?显然不太可能。

从天王寺绕出,车子往山王铁线道一路直开,越往里开环境越是差劲,这里满地的涂鸦,垃圾堆积成山,四周的街道上搭着不少简易屋棚,更有甚者直接睡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

终于,在最后逼停的追逐中,前方的计程车踩下刹车。

后车一个猛刹,差点造成追尾,只能勉强后撤,绘子踉跄地从车座爬起,摇了摇头醒神,就见前车上的女人开门下车,计程车像完成了任务似的远去,甩下一阵尾气。

女孩从后座摸出把枪,也走下车。莫雅站在原地等她步步朝自己走来,表情始终平静。

绘子停在离她两米处,对视上那双淡漠的瞳孔,道,“我找你了你很久。”

这段时间即便再忙她也一直在找寻莫雅下落,自从那天庭院走廊一别,莫雅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了无音讯,无论怎么查都没有一点消息。

女孩紧紧攥着口袋里的枪,尽量克制住几近爆发的情绪,又问她一遍,“那天的事情,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你和父亲聊了什么?”

绘子能猜到大概的过程,可她还是想听面前人亲口承认,哪怕就是她所预料的那样,她也想知道所有真相。

见绘子那副不罢休的倔样,莫雅觉得有些莫名好笑,“你想知道的东西,不是已经摆在面前了吗?”

女孩捏着枪把,手心紧张到淌满黏腻,那些可怕画面一张张铺开来,血淋淋再次摆到面前,它轻而易举就能残忍揭穿所有的防备。绘子颤抖着嗓子几近哽咽,问出了那句隐匿在心口的话。

“我知道父亲是自杀的”说到这里时,她哽住,缓了缓情绪才道,“我想知道,父亲自杀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绘子不相信父亲会就这样什么都没说就抛下她离开,他一定留下了什么话。女孩恳求着,希望莫雅能够告诉她那天的经过。

女人嗤了一声,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她的话也让莫雅把思绪拉回那一天。

当时窗帘拉上后,栗绘藤与她聊了些无用的废话,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就是他也同样用恳求的语气,就像现在面前的女孩一样,卑微恳求地看着她。

栗绘藤的眼睛已经浮了层浊,他没敢碰离她仅有几分距离的女儿,只是低着头沉思良久,然后对她低声下气的哀求:“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绘子是你的妹妹,我只希望你别迁怒于她,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当时她没懂那句只有一个亲人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威风一时的黑道魁首,杀伐果断、不留情面的男人现在居然在低三下四地求她放过,多么好笑啊,莫雅笑得眼泪直掉,声音如同冰锥直戳人心腹。

“你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你怎么会做错呢,你没有错,错的是我和母亲。”

提到那句母亲,栗绘藤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连连喘气咳嗽了好几声,然后再也没有看她。

见人沉默,莫雅也觉得无趣,那把枪丢在地上。

她并没想过在那个时候杀掉他,可这个软弱的男人,这个曾经让她无比期待却又给她狠狠一击的男人,在她转身的瞬间毫不犹豫捡起地上的枪对准脑袋,居然就这样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这样痛快死去,他应该受到更多的惩罚和痛苦而不是就这样草率地去死。

思绪到这,莫雅已经不知何时满脸湿润,她没擦掉而是句句反逼问,“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让我不要恨你,你多幸运啊,让他连死了都要惦记着,他到死之前都还在求着我不要迁怒于你,多么感人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