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朕的一生,都在与外戚争斗。容妃、舒妃,从前有多温顺,但是当她们所出的皇子渐渐长大,她们的野心也一点点显露出来。他们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亲人、势力,还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可朕如何不知道?朕深受外戚干政影响,对这些最是在意了。她们明明知道朕介意,但为了权势,却还是这样做了。”

他看着谨贵妃的目光越发柔和爱怜,“只有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他的目光越发怜爱:“朕从前觉得,你与那些人,或许没有什么分别。所以朕原本是打算,等朕百年之后,与你共赴黄泉。但你这样好,好到让朕自惭形秽。珩儿还这样小,他又没有母族可以帮衬,将来被那些外臣欺负了怎么办?”

“所以就算了吧。朕就要你好好活着,辅佐珩儿长大。只是,你可千万不要像太后那样,扶植亲信,处处干政。朕虽然留下你性命,但只要你有朝一日伸手干政,朕留下的遗诏一样会让你死。”

他本以为,这样一番话,再怎么也会吓到她。她胆子那样小,每次见自己吐血都惊慌失措,面无血色。然而当他的目光停驻在谨贵妃身上,却发现她呆呆望着自己,神情怔怔,“陛下原来是这样想的。”

皇帝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只是继续道:“只要你好好辅佐珩儿长大,不要像太后那样,处处扶植自己的亲信,把自己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那么朕是可以容忍你的族亲兄弟入朝为官,享受一世容华。”

他本以为,这样一番抚慰的话说完,谨贵妃怎么也该对他感恩戴德,毕竟她出身低微,倘若没有自己的恩宠,又怎么能身居贵妃之位,还将会成为太后之尊?

可谨贵妃含着泪的目光只是望着他,神色复杂。“我原本对陛下心怀愧疚,恨不得以身代死。可原来陛下竟然是这样想的。”

皇帝不知道她怎么了,不自觉叫了一声:“爱妃?”

谨贵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似之前那样浓墨重彩的哀伤,而是仿佛如释重负。“陛下觉得,让我做了贵妃,做了太后,就是对我的补偿吗?其实陛下从未懂我,您只是在做您想做的事。”

“就像当年,我不过是您身边奉茶的小小宫女,只是因您一时之趣,便毁去了我的清白,从此我的BBZL 一生都蒙上了不幸。”

皇帝听得几乎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到,有人会视“承宠”为“不幸”。他身边的人,无不在汲汲营营,为了权势,为了恩宠。他忍不住争辩,“朕……”

可谨贵妃如今并不需要他说什么,“您从来只做您认为对的事情,而不去管这些事对他人的影响。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按照您的心意活着的。”

“在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人,不屑什么皇权斗争,权势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多余的东西,他们从来不屑一顾。”

“您之所以会这样想,不过是因为您亦是这样的人,为了权势,连最基本为人的道理都能舍弃。”

“您总说太后专政,外戚干政,可据我所知,太后的人辞官的辞官,外放的外放,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势力解散,只是为了让您不要继续猜忌。可您是怎么做的?您将她的女儿女婿害死,还生生将她最疼宠的外孙女逼死。”

回首那段时日的惨剧,即便她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也能想象得到皎皎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她望着皇帝的眼眸依旧含着泪光,浓重到化不开的哀伤。“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什么贵妃、太后。”

“倘若不是因为陛下,那么我会到了年纪就出宫去,与我的……我的青梅竹马成亲。”她说到这里,唇角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

那是皇帝从未见过的甜蜜,仿佛雨后初阳,仿佛冰消雪融。“即便日子过得清贫辛苦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还有一双手,会为了往后的幸福日子,去努力拼搏。”

随即,她的目光又充满哀伤愁怨:“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被困在重重深宫,不见天日。”

皇帝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总是安静的,内敛的,甚至卑微的,让他觉得她是无欲无求的,美好的仿佛荒野里独自盛开的野花。即使不是那种耀眼的美丽,但坚韧顽强,也足够吸引人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几乎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娘娘还在与他废话什么?如今圣旨已下,太子继承大统已成定局,还有什么可说的?”

33. 第 33 章 求求你,不要让珩儿知道……

那声音很轻, 在落针可闻的内殿里清晰可闻。

皇帝浑身一震,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来人身穿朱紫官袍,上绣走兽, 腰佩金鱼符,走路几乎无声。正是不久之前才出去的安国公徐空月。

看见皇帝睁大双眼望着他,也只是轻飘飘一眼,而后微微蹙眉, 望向谨贵妃:“娘娘没有继续用药?”

谨贵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轻摇了摇头, “他已经病入膏肓, 不必再用药了。”

徐空月眉眼里有一丝不赞同,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只是皇帝听了这话之后,双眼微微睁大:“什么药?”他好似猛然想起了什么,对谨贵妃吼道:“你这贱人,BBZL 究竟对朕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徐空月神情淡淡,仿佛面前气若游丝、拖着病体怒吼的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帝, 而是什么无关紧要、无足轻重的人。“不过是在陛下每日喝得汤药里, 加了点东西罢了。”

“你……你们……”皇帝几乎气急攻心,一口血就那么吐了出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外表那样柔顺乖巧的谨妃, 他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予了她,而她竟然全盘辜负了他的信任, 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他的目光中, 痛苦与恨意交织, 直直盯着谨贵妃。“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我不想这么做的。”谨贵妃眸中水光粼粼,“是陛下您逼我的。我生下珩儿之后,您甚至连问都不曾问过一次, 更别提给珩儿任何皇子该有的待遇。倘若不是太后娘娘怜惜我们母子,给珩儿赐了名,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可随着太后越来越遭忌惮,她越来越不涉足后宫之事,她与珩儿在宫中过得那样苦,甚至还不能通过做事换取报酬。每当她有了这种想法,管事的太监就会冷眼瞧着她,讽刺道:“您如今可是皇帝的妃子,虽然只是个嫔,但您要是在宫里做些下等人做的事,传扬出去,皇帝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话虽这样说,可他们克扣庆仁殿的东西,却从来没有少过。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珩儿的衣裳都是她剪裁了自己的,缝补上去。可即便这样,珩儿还是病了。不管自己用什么降温的方法,珩儿还是没有退烧。

她无数次去求管事的太监,让他请御医去,那太监怎么说?他说:“深更半夜,我到哪里去给您找御医去?就算我找到了,御医难道还不休息?”说完就把门咣当一声关上。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下来。“而那个时候,陛下您在哪呢?您知不知道,珩儿那时随时都会没命的。”

皇帝却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段往事。他也并不在意这种事,“那是已经过去的事了。难道朕如今对你、对珩儿不好吗?”

“当然好。”谨贵妃又笑了笑,她脸上还挂着泪水,蓦然笑起来的样子,有种凄楚动人的美丽感。“可您的好,难道不是别有目的吗?您只是觉得我们母子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您,只要您稍微给予一点儿恩惠,我们就会感恩戴德。”

“难道不应该吗?”皇帝怒极反问,“朕将天下都送给珩儿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可陛下将天下送给珩儿之前,有没有问过珩儿想不想要?”

谨贵妃脸上的泪流得又急又汹,“珩儿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皇帝,他只想好好长大,将那些欺负过我们母子的人教训一顿。他还那样小,从来没有做人上人的野心。您身为他的父亲,怎么忍心将他推入到那种虎窝狼穴里去?”

她视皇BBZL 位为虎窝狼穴,却换来皇帝的一声嗤笑。“就算他不想要,你难道不想要吗?”皇帝的目光满是怨恨嘲讽,他根本听不进谨贵妃后面的话,一心认定她为了权势要谋害自己。“倘若你不想要,那么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站在一旁的徐空月察觉他怨毒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露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笑意:“陛下不信任我们,我们自然要先下手为强。”

“朕不信任你们?”皇帝仿佛听到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满是讥讽:“朕倘若不相信你们,今日又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可陛下的信任,是有代价的。”徐空月的目光依旧轻飘飘的,不落实质。“陛下倘若当真信任臣,当日又怎么会不让臣事先知道,就将臣宣召至长公主府,再让臣将长公主与定国公抓紧大牢?”

倘若他事先知道此事,那么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变得不一样了……

“你不过就是朕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知道那么多?”皇帝的目光充满怨怒。“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对皎皎那丫头有了私情,倘若你事先知晓此事,泄露出去,朕的全盘计划就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