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那白徵却在众人哄笑中独自徘徊,揣摩吟诵那一句,忽儿粲然一笑,直接喊来跑堂小二,将手中美人灯托付,又耳语叮嘱了几句,朝隔壁包厢拱拱手,携伴扬长而去!

第90章

却说那夜食过醉八仙后, 裴宛便以轿子将金?此突丶胰ァ?

她一回府,便打发人回禀太太自不必说,单说那太太刘氏, 正坐在炕上与路老爹闲磕牙。

“两个姐儿带出去, 到底给我增光, 连大公主都夸她们的!我细瞧着,漫说那些枢密家的,仪制司家的姑娘, 就是将军的妹妹, 她俩也不遑多让。”

“只可惜她们老子爹不像样, ”刘氏垂眼,睇了睇矮身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捶腿的路老爹, 啧了一声, “白身一个,将来孩子们作配,到底落了下乘……你说,咱们也捐个官儿当当怎么样?”

路岐山猛摇头, “这可不成,麒哥儿他不让呢!”

刘氏也气馁了几分, “什么都听他的, 他自己的老婆还没着落呢!也不希求多大的官阶, 哪怕是个员外郎也不成?。俊?

她悄悄地道:“那位张太太,喔,她夫君是户部司储主事,话里话外透露给我, 说眼下一千两银子就能买一个散秩员外郎――这是寄禄官, 本身无职事, 有什么打紧?听说如今朝中府库吃紧,这些散秩闲官都是论价明面卖的!咱们不买,多少人排着队买呢!”

路老爹腿也不锤了,径自将一串鸡血玉的算盘珠子手串盘得格里格里作响,唏嘘半晌,说出了实话:“你以为我没琢磨过?。课乙灿星?,还想买个主事当当呢!可是麒哥儿几次写信,三令五申叫我别做此想,说咱们老路家,天底下有名没名的物件都卖尽了,也赚得几世也用不尽的钱财。若再买官,便是‘既受大者又得取小也’,招人红眼不说,水满则盈,月满则亏,焉知没有盛极必衰之时!”[注①]

什么大呀小呀之乎者也的,想来是麒哥儿说给他的,刘氏撇了撇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听不懂。”

“唉,就是说老天爷给人的东西都是有尽数的,又想家温又想食厚禄,两头占好与民争利,有悖天道。后来我想想,他说的话也对,我路岐山一辈子买东卖西,临了临了买卖做到朝廷头上,这万一损了阴鸷,祖师爷降下罪过,可怎么是好?”

刘氏含了一口气深深吐出,只得道:“也是。”

路岐山便猴过来笑道:“儿女的造化都是天注定的,咱们走一步瞧一步……你今儿在那府里,就没遇上可心的人家?”

思及此,刘氏也叹息:“却有几家夫人来问她们俩是否定亲,门第根基也不算末流,只是要么是庶出子,要么年纪大了些,要么尚是白身,连个秀才都赚不上……总之各有各的不如意!别说蝶姐儿,就是配给二姑娘,我也不乐意。”

“嗳!咱们不是那等会择嫡庶的轻狂人家,大个三两岁也不值什么,要说功名,这不转眼就会试大比了,届时有多少年轻进士老爷横空出世,只要家风好人品敦厚,也就罢了。咱们慢等等,再相看想看!”

“老爷这话是正理,儿女亲事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氏忽儿想到一茬,提起来道:“老爷可知道‘十率府’是什么衙门?”

路老爹不解,他暗忖这是大内的禁卫,忙问她如何。

刘氏:“我方才不是同你说过了,回府时二姑娘的小友来访,特特请她下车赏灯游玩。我因瞧着天色尚早,那位又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想来无碍,便同意了。才刚想起来她自报家门,说是什么十率府的……左卫率将军,名唤柳儿。”

路老爹嘶嘶两声,不由疑道:“十率府左卫率?这是东宫的禁卫啊!???础?…她怎么跟东宫禁卫扯上关系了?”

刘氏也唬了一跳,忙道:“据二姑娘说,那位柳儿将军是从弥腊时就与她一同起居的,麒哥儿在家信里也提过,说她身边有一位极妥当的侍卫跟随着,就是这位――你忘了?”

“我没忘,”路老爹搓搓头皮,“只是那侍卫出自东宫十率府?我想着横不是他衙门里不拘哪个吏役,才没细问……”

一时千般想头涌上心头,路老爹正在地上胡乱踱步着,一旁的刘氏却忽地打了个合掌,眼露精光:“老爷,你说会不会……二姑娘同太子殿下――?”

路岐山一瞧便知自己夫人心里的想头,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连个六部主事都不敢肖想,你发的是哪门子梦呢?他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能有什么首尾?即便是有,那也得有机缘呐!???凑饧改暌恢痹谕馔罚?那位殿下可是一直在京师坐纛呢,简直胡吣!”

刘氏左思右想:“也是呢,我一听东宫就血涌上头了,或许柳将军本就是去邺州出公差的,只是跟麒哥儿顺道罢了,她们俩又都是女眷,一同起居互相照应,也在情理之中。”

路岐山也频频点头:“你一说我还想起来了,那勾栏里不是天天唱‘踏莎梭河’?。?戏文上可说了,太子殿下也曾出征过弥腊,这不是跟麒哥儿???吹男谐潭陨狭??。 ?

刘氏幽幽看了看路老爹,“那……这不就是有机缘了?。俊?

路老爹:“……”

路老爹猛地打了个合掌,在地上胡乱踱步,“这几个小兔崽子,打马虎眼儿糊弄我,尤其是麒哥儿,他肯定知情――”

刘氏道:“我这就找二姑娘过来!”

“且等等!”路老爹一刹那清明,忙止住了刘氏:“这会子找她,急赤白脸的,算什么意思?你怎么问,又叫她怎么回?”

他又思忖了会儿,缓缓道:“况且,就算事有万一,路家祖坟冒青烟,???凑娴昧硕?宫青眼,难倒咱们两个老天拔地的还能找到皇宫大内去?且等一等,我这就写信给麒哥儿,好好问他一问,再拿主意不迟!”

刘氏连连应是,心里忽如其来的血热一刹那冷了下来,思绪如撒开手的风筝,一会儿想是自己多心异想天开了,一会儿想若那丫头果真好命一朝登枝成凤,该当如何……东飘西荡,百味杂陈。

*

八月节过后,敬德廿三年的秋闱徐徐拉开帷幕。

每到大比之年,九州四海的举子便远赴千里来到京师,会试候榜,临轩策士,没个三五月功夫前程不能落定,因此数千学子全都流连京中,客栈旅店住得爆满,章台戏院更是多了许多吟风弄月之辈。

眼下会试刚过,下了一场秋雨,天气陡然凉了下来,京师各处庙门寺院的银杏仓促染黄,引得四处撒欢的学子趋之若鹜。

白徵一大早携了请帖匆匆出门,赴同乡堂会。

浣州会馆坐落在城西,靠近护国寺,推开二楼小轩窗,正好能看见寺院山门以及两棵华盖似的百年大银杏木。

他一进来,便有人笑着相迎:“唷,是咱们姻国舅来了!”

时人只听过国舅,又哪里听过姻国舅的,不免细问,便有人连说带笑道明缘故,原来这翩翩少年正是薛贵妃仲兄之内弟,隔着一层姻亲,本来没他什么事儿,可巧考前有个举子与他攀谈,恭维他一声姻国舅,不承想这一下竟叫出名堂来了。

白徵脸上一黑,怒骂道:“灌饱了黄汤,便拿我取笑,也才三两月没见,就打量我好忘性!”

他们忙道不敢,连连把这个小魔星让到席上。

头些日子在浣州雅集,年仅十五岁的白徵舌战群儒,浣州书生联手不能敌,被逼无奈叫了他好几声爷爷,这事儿大伙都还历历在目。

“白二,今儿这堂会你还真赴对了,说不得还要谢我们呢……从前你不是牢骚过,仰慕当年碧山诗社文人骚客风采,奈何家里老太爷管得严,无缘一见。正好呢,这三位便是曾经诗社中人,他们辗转来到京师业已三年,今儿好容易才请来的――”

“费慎之、武怀侬、邱燕去三位诗翁!”

“不敢当不敢当!”席上三位青年连连摆手。

白徵瞪着眼瞧着打头第一位,嚯,这不是前儿他送出灯的那位仁兄?。?

“真是有缘,有缘!”白徵冲裴宛拱了拱手,笑道:“上回在醉仙楼,就想同兄台把手相叙来着,只可惜彼时嘈杂纷扰,无暇顾及,眼下正好了!小弟浣州白徵,尚且无字,兄台直接随他们唤我白二,或者?崭缍?便是!”

这两个都是小孩名号,裴宛见他亦一脸孩气,哪里肯真这么喊他,只道自己是京师人士,也尚未取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