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原来是薛蛮子在踢毽子。

在一众大袖堆维的女眷里,薛蛮子一身窄袖褙子配襦裙,当真爽利。腰间系着五色宫绦,身体乳燕一般随着毽子灵巧婉转。

有年纪轻的女孩子为她计数,“四百四十八,四百四四九,四百五十!阿蛮姐姐,踢个五百罢!”

“好!”薛蛮子答应一声,脚下换着花样,一把彩毛毽子上下翻飞,偏偏每每都能落到她脚尖。

众人齐齐为她计数:“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薛蛮子力竭,毽子当口一踢,“谁应我?”

众人齐齐后退,笑话,她一口气踢了五百个,谁想露这个怯?

唯有路金?矗?袖子一卷,“我应你!”

说着,旋身入场,脚尖勾住堪堪掉落的毽子,使个巧劲儿,毽子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在她脚上一下一下跳着。

这技艺愧不如前者,众人哄堂大笑,路金?匆膊荒眨?反而一手掐腰,一手背在身后,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继续踢。

的确,她踢毽子确实不痛不痒,旁人踢毽子,或为了好看,或因习惯,总是花样不断,比如薛蛮子,但路金?刺唠ψ樱?那毽子就直通通上去,直通通落下,稍微偏点方向,也会叫她脚尖勾回来。

这有什么看头,围观的人散去大半。

最后人越发少了,唯有薛蛮子在一旁给她数着数,“八百四十三、八百六十四、八百八十六……”

路金?唇ソヌ?不清她在说什么,一直踢到力竭才停止,薛蛮子拍着她的肩膀:“行啊兄台,您刚刚踢了一千个!”

路金?雌?喘吁吁:“全靠您抬举!”

眼下这里除了她们,再无第三个人,不知道谁先开始的,两个女孩子都不走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路金?茨笞欧核岱⒄偷耐龋?仰躺在地上。

“我见了你扎的凤冠模子了。”

“我们太太呈上去了?怎么样?”

薛蛮子哼了一声,很勉强的样子:“也就那么一回事罢,偏你家太太当众敬献,多羞人!”

路金?垂?哈哈大笑,嗖嗖嗓子,很老成的说道:“她们还说我不通,你才是真不通。我家太太呈上去才是正礼,一来她有个由头巴结你太太,二来显得正派,哪有没嫁人的姑娘天天琢磨这些的,都得是母亲做主麽。”

路金?从执战?问她:“真不好看吗?人一辈子也就正经结一回亲,不喜欢可别强求。”

薛蛮子叹了一口气,就是做出来个九龙四凤又怎样呢?她心里的愁绪无人诉说,金?从质歉龊⒆樱?根本不通此事。

“就……还挺好看的,上回只是看图样,这回见到真的,没想到还挺是回事儿的。”

路金?囱笱笞缘昧耍?肘了她一下,“你去打听打听,浣州城制凤冠这个行当,谁不知道我路小凤?

薛蛮子不说话,噙着笑看她。

路金?捶⒚?:“你看我做什么?”

“我数数你有没有四条眉毛。”

“呸,我不撕你的嘴,那是戏文里的人……”

俩人笑闹一阵,薛蛮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告诉路金?矗骸傲?舟已过凌家渡,不日就到浣州城。”

金?吹浪?刚听说了,又问:“有具体日子没?”

“也就这几天罢,府衙上这几日忙的什么似的,我爹爹已经一连五六日未归家了,一直在行宫里筹备。”

那金银填做了海似的行宫路金?炊嘤蟹缥牛?喃喃道:“这就要来了?我们小老百姓的,不知道有没有的天缘得见圣躬,我爹别拉着我到大街上去磕头罢,想来怪丢人的。”

薛蛮子却没理会她,兀自盯着瓦蓝蓝的天穹出神。

“嘿!叫我捉住你们了!”

一声娇叱,路金?椿赝罚?是绵杏,正叉腰看着她们:“偏你们惯会躲懒。”

薛蛮子连忙从草地上站起,路金?匆惨还锹蹬榔鹄矗?胡噜胡噜身上:“谁也甭说谁,你怎地过来了?”

绵杏道:“花园子里正唱戏呢,她们都在,我不爱听,过来找你玩!”

路金?囱壑橐蛔?,嘻嘻笑道:“单给咱们点的戏,还是太太们点的?”

“想得倒美,太太们点的。”

“那没意思,又不唱《思凡》。”

她俩的嫌弃简直挂在脸上,薛蛮子摇摇头失笑不语。

绵杏好久不见金?矗?巴巴的揪着她的衣袖,同她们说悄悄话:“我刚刚往前头去,听我家太太和别个说话,有一件大事唬得我一跳,闵州周家的三姑娘,叫嗣音的,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她父亲官至儒林郎,前年芒种祭花神,她还来了呢,写的一手好诗文。”

“嗯,同我一样都是妾生的,却也有个不一般的哥哥,可是在朝里当将军呢!”

“她殁了!”

路金?创缶?:“怎么会?生病?”

“外头说是染病,其实……这话叫我真难开口,我悄悄说与你们听,你仔细别漏出风去。”绵杏把听来的新闻三言两语说给她们听。

路金?吹纱笱劬Γ?联想起那些沸沸扬扬的谣言,夜御五女,专寻高门广厦之家……心里发沉:“真可惜了那姑娘。”

绵杏想的比她多,“我妈说,这会儿有女孩的人家能结亲最好,别到时候着急起来‘拉郎配’!”

所谓“拉郎配”[注①],乃又是一民间恶俗,据说是前朝时帝王选女充盈后宫,一茬一茬的,几乎把江南好女都屠戮个遍,老百姓不堪受苦,一旦风闻有采女诏书,一夜之间便将女儿婚配他人,三书六聘全然不顾,更时有十二三岁幼女婚配六旬老翁这等不顾人伦的惨案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