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骏突然想到什么:“你之前让我删掉的那个项目,大家都不知道的那一个,删掉之前有人看过,就是场景里的那个人。”他错过年会又不看八卦,因而还没能把那天见到的人和谈少宗对号入座,于是仔细向祁抑扬描述那个人的容貌特征、当天的衣着以及看到模型后的反应。
祁抑扬跟贺子骏谈完还有会议要开。这场会议上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如之前集中,叶崇衍只当他是连续熬夜太累,招来秘书嘱咐她麻烦夜班阿姨再准备一轮咖啡。
祁抑扬的确在走神,他视线停留在手机上,一条讯息删了又写,花了半小时才发过去前言不搭后语的两条:
“我其实还在写代码。”
“五指山已经炸掉了。”
陆续有几家杂志社通知谈少宗拍摄可以恢复,金洁于是又开始正常上班。她还是不习惯比以前空旷的工作室,午餐的时候跟谈少宗抱怨:“我们是不是要一直走节俭风了?”
谈少宗瞪她一眼:“是极简风。”
“算了吧,我本来还指望着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不是都加入豪门了,按照电视剧套路就应该祁总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把被砸碎的统统再买回来。没想到你这豪门看样子也豪不下去了。”
谈少宗忙着看杂志社发来的模特信息,听得不太认真,随口回答:“豪门怎么了?”
“我也不懂,但我看都在写祁抑扬现金流出了问题,所以正在大量抛售股票。”
谈少宗坐回电脑前又开始检索祁抑扬,比起几天前果然新增了铺天盖地的股权交易报道。交易所的披露翻译过来谈少宗也看得糊里糊涂,他点开一个视频,有专家模样的人有板有眼地分析,公告透露出来的信息是祁抑扬个人的资产状况极有可能出现问题。视频后面配有几张祁抑扬近照,谈少宗认得照片上另一个人的确是祁抑扬的律师。
下面的评论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甚至有人声称有内幕消息,祁抑扬的确现金流出了问题,而且祁正勋也不打算出手相助,原因是不满祁抑扬选择和同性结婚。
谈少宗看得一头雾水,回想祁正勋之前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像对祁抑扬结婚的事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他点开和祁抑扬的聊天对话框,祁抑扬最新的消息发自十小时前,再早一点是两条他没读懂的信息。现在再看又怀疑是祁抑扬的暗示:他难道又要开始靠写代码挣钱?五指山被炸是不是也在暗示又止的危机?
他拨通祁抑扬的电话,信号是通畅的,只是一直无人接听。试过四次都是同样的结果。他转而致电楚助理,楚助理回答他祁抑扬今早六点才开完会,打过招呼如果没有急事今天不会再进公司,他上一次收到来自祁抑扬的邮件是上午九点。
谈少宗看一眼时间,上午九点到现在也已经过去接近五个小时。五个小时足够各种意外发生,谈少宗很难不产生各种坏的联想。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想要集中注意力处理邮件却总是心神不宁。下午三点他还没等到祁抑扬的电话或者信息,他起身拿了车钥匙下楼。
再次站在这幢房子面前,谈少宗有种难以名状的心情,这里曾经可以被称为他和祁抑扬的家,但当时谁都不觉得在这里找到过家的感觉。
祁抑扬的公司制造各种智能家居产品,本人却相信传统门锁更为安全。谈少宗盯着大门,一串钥匙摊开在手掌心,他一秒就能辨认出匹配眼前这把锁的钥匙。他莫名生出一种紧张的情绪,试探着把钥匙插进锁眼,轻轻一转,门开了。
他还留着打开这扇门的钥匙,而祁抑扬也没换锁。
第31章
入眼的装潢陈设都是谈少宗熟悉的,他搬走之后这个房子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处处都是回忆,虽然并不是全都算得上美好。
现在不是钟点阿姨来的时间,一层十分安静,他悬着一颗心上了楼。
来之前谈少宗在想象中演练了各种意外,推开卧室的门一看,主角只是回家睡着了。
尴尬冲淡了原本的急切,谈少宗脚步顿在房间门口,几乎想转身就走。他想起什么,又觉得还是没能完全放心,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祁抑扬鼻息。原本睡着的人这时候突然睁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谈少宗吓得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装睡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祁抑扬刚醒,说话还带着点儿瓮声瓮气的鼻音:“我只是睡觉警觉,再说了你不是说你喜欢不变的东西。”
谈少宗很适时在他讲到“你喜欢”三个字的时候就捂住耳朵。
祁抑扬坐起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联系不上你,你助理也说没你音讯,我怕你发生意外。”
谈少宗讲得很认真,祁抑扬也没再开玩笑,他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手机,果然整屏都是新邮件和未接来电。
祁抑扬很少睡得这么沉,他跟谈少宗解释:“上周平均每天睡不到三小时,突然放松下来一躺下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仔细看他脸上的疲态其实仍然很明显,他的这幅模样对谈少宗而言显得有些陌生。谈少宗问他:“就是为了最近新闻上反复在说的那件事?”
祁抑扬点点头。
“很难办吗?”
“是有一点儿,法律监管上太复杂,内外需要走的流程都多。”
“交易顺利的话能解决你的麻烦吗?”
“我的麻烦?”祁抑扬反问了一句,他很快想到了今早接到的电话:“差点儿忘了问你,你联系律师要汇款给我干嘛?”
谈少宗没料到他会把这个问题摆到台面上问,也没想到离婚律师竟然如此及时地把消息传给了祁抑扬。他考虑了一下实话实说会不会伤害到祁抑扬自尊心,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只能如实答:“你不是缺钱?”
讲到这里谈少宗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现金部分不多,你之前转过来的那些股份动产再转回去的话好像得花一段时间,律师说如果按赠与处理可能在税务上有点问题,股份更麻烦一点。”
祁抑扬想笑但又拼命忍住:“这好像还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谈少宗张口就反驳:“我本来打算把我最喜欢的船模送给你的。”
他讲的是他十二岁那年的事情,一讲出口就后悔了:他明明打算不再记挂过去。
那只船模是谈少宗在诸多收藏中的最爱,巧合的是祁抑扬似乎也对它最感兴趣。开学前一天的晚餐桌上谈太太通知他明天隔壁的祁抑扬会来带他去学校,接着交代谈少宗不要对外人讲不该讲的话。谈少宗回到房间犹豫了很久才把那只船模收进书包,把最爱的物件送给别人他其实很舍不得,不过想到如果能借此换来一个新朋友似乎也称得上划算。
但第二天他并没有机会把礼物送出去,船模重新摆回他的床头,没多久被谈少馨失手摔坏了。
祁抑扬也还记得那个船模,谈少宗介绍它的时候神情难得流露出几分得意。他不知道谈少宗本来打算忍痛割爱把它送给他。他尽量忽视随之而来的后悔和可惜,宽慰自己也宽慰谈少宗:“你还记得模型的名字吗?现在网络上有很多中古商店。”
“不记得了,”谈少宗对船模的热情早已退却:“即使记得,重新买来送你的话,它也应该改名叫忒休斯。”
“还有一艘忒休斯,之前你来公司的时候贺子骏带你看过的那个项目,代码都删掉了。”
谈少宗大致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
“我的确介意了很多年,”祁抑扬说,“虚拟现实项目公开之后收到了好多投稿,大家有各式各样的不甘悔恨。谁都知道是假的,是幻象,但还是想至少获得一点安慰。现在想想如果我能回到过去改变我们之间的某件事,看日落其实不太重要,甚至你第一次来纽约的时候我也还是会把你当路人错过,我会选回到带你上学那天,我应该进门等你,你可以穿一双舒服的鞋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