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扶她到长凳坐下,脱下她的鞋子,蹲在地上,一碰她的脚,麦茫茫就喊。

顾臻扳起她的脚掌,“忍着,腿伸直。”

忍过那阵针扎般的疼,麦茫茫慢慢缓过来,顾臻帮她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她诸多不满:“轻点,疼。”

话出口就知道不对劲,她说这句话最多的场合是在床上,以前顾臻喜欢捉着这句话逗她。

但这次他没注意往那方面想:“豌豆公主,娇气。”他调侃道,“牺牲我的睡觉时间来陪你折腾,我可以评感动?i中十大人物了。”

?i中真的有这个奖项,一年一度,令人尴尬的隆重,麦茫茫踢他,翻白眼道:“举手之劳也要说,你要不要脸。”

顾臻握住她的脚,他的手很热,麦茫茫是手脚冰冷人群,对比起来,感受更加清晰,她问:“你不是骑自行车来的吗?怎么手这么暖。”

顾臻把书包左侧的粉红色的线绒手套抽出来,丢到她怀里:“给你戴。”在她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补充,“顾莞的。”

出门前顾莞非要他戴上,顾臻本来身为男生,断然拒绝,顾莞把五个手指伸到他眼前,威胁道:“黑灯瞎火的没人看你,你不戴到时候五个手指头都肿成红萝卜你就知道错。”

麦茫茫想象了一下画面,扑哧笑出来,把手套戴上,捧着双颊,刻意道:“的确是挺可爱的啊。”

顾臻不搭理,话题一转:“你怎么会凌晨来学校?”

麦茫茫说了困扰她的那道题,顾臻明显不能理解:“可能全校找不出来第二个比你还执拗的人。”

麦茫茫问:“你觉得是坏事吗?”

“想做科研,的确需要这股执拗劲。”他淡声道,“对事可以执拗,对人就不必了。”

麦茫茫一愣,正在想他所说的人指谁,听见他继续道:“如果总想改变别人的想法,你会很累,每个人的世界有宽窄的分别,你的已经足够宽,只要沉着、专注,你可以得到大部分你想要的,你需要的,而不必向别人的世界延伸。”

她一直是尖子生,过去打辩论,现在虽然参加得少,但习性保持下来了,喜欢和人争对错,意见不同就要分输赢,基本上年级里知道麦茫茫这个人的,都知道她这脾气。

麦茫茫意外地没有反驳,她安静一会,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

“兼职。”

她脱口而出:“顾莞的学费不是解决了吗,你......”

果然顾臻抬眼看过来,笑道:“怎么不接着说了,不说一下你怎么解决的吗。”

他轻叹:“为什么有人明明那么聪明,却时不时做蠢事呢?”

第60章 凌晨四点(2)

真的有人做好事完全不希望被知道吗?

那种心情可以和暗恋类比,既怕顾臻知道,又怕他不知道。麦茫茫不太喜欢自我感动,多少掺杂了功利心。他可能会生气,但即使生气也是真假参半的吧。他会不会在假的那一半里,找回她向好的那一面,对她有所改观呢。

顾臻明显是知道她资助顾莞的事情,但是他显得很平静,麦茫茫问:“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你是资助她,又不是资助我。”顾臻说,“别忘了等她长大连本带利讨回来。”

顾臻虽然开着玩笑,但麦茫茫知道他肯定不会愿意欠着她,肯定要帮顾莞还的,所以着急解释道:“可以慢......”

可以慢慢还,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那么辛苦。

顾臻忽而认真地说:“谢谢。”

麦茫茫避免直视他的眼睛:“不用说谢谢,跟你没关系,反正我有钱没处花。”

顾臻:“......你真的信她能成为画家?”

“信啊。”麦茫茫理所当然,“你不信?不信的话为什么送她去学美术?”

顾臻微微摇头:“就算她不成画家,我也会尽力送她去学的。”

他帮麦茫茫穿好鞋子,坐在她身边,半回忆道:“她从小学习就不灵光,一年级的作业难度,她也能磨蹭到十二点完成。我自认耐心还可以,但有时候辅导她作业都忍不住凶她,她哭过还是得继续写,挂着眼泪睡着,当时我就想,这小孩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怎么那么傻。”

顾臻一条腿伸直放着,麦茫茫用鞋尖轻踢他:“有你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

顾臻侧一眼她,疏懒道:“也不是谁都值得我说的。”

麦茫茫哼道:“还好意思说我傲。”

她朝他靠近了些,两人的羽绒服摩擦,?O?@生响,他们这样并排坐着,让她想起天台那晚,只不过今天没有任何感情的纠扯,平平淡淡,像朋友之间。

“她以后只会越来越难,所以我和外婆达成共识,顾莞能不能考上高中,能不能考上大学,都随缘,不强求。但是,即使我们不给她压力,她也会很不开心,因为她做不好,没兴趣,找不到自己的价值。”

“她说她喜欢画画的时候,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她起码有一个方向了,这个方向她喜欢。”

“身兼数职,可能身体上会比较累,幸好我天生精力还不错,能勉强应付。至少心情比原来好。”

大概是由于酸涩被冷风凝冻,麦茫茫艰难地眨了眨眼,接过顾臻的话:“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迷茫比辛苦更难以忍受。”

她笑着说:“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的话,不像哥哥,倒是很像爸爸。”

顾臻不否认:“顾莞从小就没有爸爸,我必须要把自己放到那个位置上,哪怕不能做到百分之百。”

麦茫茫缓缓道:“我开始好奇,你未来的女儿是什么样了。”

说到女儿,不得不联想女儿的妈妈,麦茫茫以前和他单方面吵架时,常讽刺谁做他的妻子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现在审视这句话,一种深刻的不确定使她感到低落,她辨认出那不确定中包含着不舍得。

原来比自以为的更喜欢他。

顾臻微怔:“你可真操心。”

他站起身来,提醒她该回教室了,麦茫茫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顾臻扬眉:“你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