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你仔细观察这双眼睛, 就会发现他眼中的笑意从来不?会晕染到眼底。他的眼睛黑白分明, 乌黑的瞳孔幽暗深邃, 愈发显得眼白的部分凉薄如雪。清凌凌的, 没有?一丝情绪。

姜尚昀怔怔失神。他从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这个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疏离呢?

或许是被他刻意表现出来的笑语盈盈的假象欺骗了?

又?或者是血脉天性带来的天然?吸引力?

姜尚昀搞不?清楚,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混沌。

过去的对话仿佛长了翅膀,从脑海里飞出来, 在他耳边不?停地盘旋,重复。他不?明白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

他只知道从这一刻开始, 他过往坚持的, 信任的一切, 都在一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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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就知道了,对吗?”姜尚昀直勾勾地看着叶明昭的脸, 凝视着那一双曾经让他倍感亲切的眼眸,艰难问道:“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你的……弟弟?”

姜尚昀苦涩地品味着这个字眼。他们本该是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现在,却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不?等叶明昭回应,姜尚昀飞速纠正道:“不?对,应该是在更早之前?!”

是在朋友圈看到他上传的全家?福的那一刻?还是在更早更早以前?,他向服装设计大赛递交报名申请的那个瞬间?

姜尚昀曾听制片人玉明泽提起过,叶明昭患有?超忆症。所以他应该记得当?年自?己被抛弃的全部过程……姜尚昀呼吸一滞,很?难想?象那样残酷的事实。

在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中,姜尚昀遇到最残酷的事情就是被主人抛弃的猫猫狗狗。他曾经对叶明昭说,主人就是猫猫狗狗的全世界。那么对于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来说,让他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亲生父母,算不?算是他的全世界呢?

被主人抛弃的小猫小狗可?怜无?辜,那么被自?己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呢?

姜尚昀无?法想?象。

他曾经连别人随意抛弃小猫小狗的行为都觉得残忍。可?是他的母亲,一个教会了他什么是成长,什么是爱的母亲,一个愿意陪他投喂流浪猫狗,甚至同意他将流浪狗捡回家?养的善良的母亲,却在二十多年前?,亲手?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姜尚昀怔怔地看着叶明昭,沉默许久,突然?问道:“你恨吗?”

你想?报复吗?

在我?把你当?成知心好友推心置腹的每时每刻,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

是有?那么一瞬间,也曾发自?内心的把我?当?成了你的朋友?还是从始至终,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报复你亲生母亲的棋子??

叶明昭笑了笑,没有?回答姜尚昀的疑问。

但是叶明昭的笑容显然?让姜尚昀误会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潮红,一双清亮的,永远盛满了友善和热情的眼眸也变得湿润。他强行忍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猛然?转身,跑出了休息室。

樱桃木的门?板撞击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叶明昭看着姜尚昀越跑越远的背影,冲着阮翠梅莞尔一笑:“你的儿子?真可?爱。”

阮翠梅突然?就崩溃了。她颓然?跪坐在地上,朝着叶明昭声嘶力竭地喊:“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有?怨气可?以冲着我?来,不?要报复我?的孩子?!小昀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怎么敢!你凭什么?”

阮翠梅崩溃大喊,歇斯底里的谩骂,逻辑不?清的控诉。

她无?法忍受她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会用这种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你早就想?要报复我?了对不?对?你还做了什么?你都对我?们家?小昀说了什么?你怎么能用这么歹毒的方式报复我??”

然?而她的控诉非但没有?引发叶明昭的愧疚或者反思?,反而让他笑了出来:“从你踏进片场这一刻……不?,甚至在更早以前?,从你选择抛弃亲生骨肉的那一个晚上,你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叶明昭看向阮翠梅,他漆黑的瞳孔里终于呈现出阮翠梅的倒影。

片刻过后,他开口,问出了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是谁让你来片场找我?的?又?是谁将我?们的关系发给媒体并大肆宣扬的?”

叶明昭看着忽然?间变得神情惨白,摇摇欲坠的阮翠梅,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本可?以继续过你安稳的人生。相夫教子?,母慈子?孝,只是那个世界里没有?我?。”

“但你选择被人利用。你选择成为一把刀,被别人当?做利刃刺向我?。”

阮翠梅急促地辩解:“不?是的”

“你有?很?多方式与我?相认,”叶明昭没有?理会阮翠梅的辩解,继续说道:“你却选择了让我?最为被动的一个方式。我?不?想?追究你与幕后主使的利益纠葛,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应该自?己承担后果。”

“你会为你当?初犯下的过错受到审判,但坐在审判席上的人并不?是我?,”叶明昭起身,居高零下地审视着这个给予了他生命的女人,声音轻柔:“而是你自?己的良心,三观,以及尘世间一切约定俗成的公序良俗和道德约束。”

“如果你有?的话。”

阮翠梅瞳孔骤然?放大,被叶明昭瞳孔锁定的一瞬间,阮翠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倒退。

她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后低矮的茶几。巨大的声响猛然?惊醒了阮翠梅的神智,她的身形忽然?僵住了。

安静的休息室里可?以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她慌乱的左顾右盼,愕然?发现端坐在沙发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用冰冷的眼神凝视她,审判她。

他们每个人都坐在审判席上,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眼前?的一切忽然?飞速旋转,天花板越压越低,墙壁也开始扭曲变形。阮翠梅似乎听到了每个人心底的声音。他们在肆无?忌惮地批判她,指责他,审视她,嘲笑她。而她是唯一的被告。

“不?是那样的!”

“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们以为我?愿意抛弃我?的亲生骨肉吗?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那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我?有?什么办法?二十多年前?,我?一个单身女人,怎么可?能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会怎么议论我?的家?人?我?不?要脸的吗?”

“你们为什么都来为难我??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苦衷?”

阮翠梅冲着所有?人吼叫。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休息室的房门?在姜尚昀冲出去的那一刻就被打开了。好在玉明泽早已让人疏散了围堵在走廊上的剧组员工,但还是有?人在更远处驻足,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偷看这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