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便摘下来,大大方方给他看。很普通的银色素圈,戴在她手上。
良久,他问她:“你们结婚了?在国外?”
“没有,但我觉得我们是伴侣。虽然国内不承认,但我们心里承认,周围的朋友承认。”林晓解释说。她说话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她其实无意在周其琛伤口上面撒盐,可他问起来了,她也不能撒谎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尽管只有几天的相处,可林晓知道,他是坚强的人。
林晓走了以后,她没看见,周其琛一整晚就一直盯着病房的窗口外面。从林晓的背影离去,到夕阳西斜,到夜幕降临,像雕塑一样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神仿佛越过了布满管线的病房,越过了医院的混凝土高墙,越过了沈阳的白山黑水,甚至越过了渤海湾,到达一个更高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也不可名状。他只知道,他想去那里,不惜一切代价。
那一天破晓之前,周其琛想明白了,这种感觉叫自由。他知道,他也想要林晓那样的感情,他想要自由。可是,世间难得两全,他选择自由,就要放弃热爱。
也就是那一天,他决定离开军队,离开致远舰,离开自己深爱的歼-15,也离开白子聿和他永远不会有结果的单恋。之前因为止疼药过劲儿又不想加剂量的时候,他整宿整宿疼得睡不着觉。可是,要生生割裂他人生的前半部分,让他感觉到强烈的疼痛和不舍,这远远比断五根骨头的痛苦要难捱。
第9章第9章Present
后来,周其琛确实是在新加坡过了年。新加坡华人多,当然也是过春节的,他住酒店楼层挺低,照样被楼下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觉。所以,他索性下了楼打算随便逛逛。他朋友不少,可是朋友也都有自己的家庭,每逢佳节肯定还是和自己家里人团聚,所以每年都是就剩他形单影只。他以为躲到国外就好了,没想到新加坡这也是满地红红火火,夜市喧闹繁华。
回到北京的时候,他难得地,情绪不太高。春节之后这个高峰也是把人折腾的够呛,有些飞行员也回家了,所以不休假的这些人基本上除了倒时差没别的空闲。可是起飞之前,郎峰突然发信息问他晚上有没有空。他看了一下聊天记录,这才想起来,他们上周是约了今天,但是后来他在国外给忘了,郎峰也一直没发短信确认,他就一直没想起来。既然约好了今天,他也不好再改――郎峰每周就两天在北京,这两天也不是一直都有空的,他的时间其实比自己还难约,再改就不知道几周之后才能见了。他就发了个好。
结果,事与愿违。他本来计划的北京时间七点落地,但是在樟宜国际机场开始滑动时候就出了问题。飞机的ABS系统故障的黄灯一直亮着,平地滑行的时候一踩刹车,因为防抱死制动锁死,机体都开始颤,别说滑行到抬轮速度了。他们滑回以后请工程师上机检查,客舱里乘客坐等着,情绪都焦躁极了,周其琛在工程师检查的间隙给郎峰发了一条微信:系统故障,估计要延误至少一小时,你先吃饭吧,别等我。
郎峰就问他:什么系统?怎么故障了?周其琛把手机关了静音,他没看到这条,也就没回。不仅是乘客,他和当时的机长也被这个故障搞得心神不宁的。
最后他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九点,签完单子九点半了,他衣服也没来得及换,给郎峰发了条信息就去停车场取车了。
“到底怎么回事?”郎峰给他开了门以后,招呼也没打,就直接问他。
周其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是说自己没来得及回复的那条微信。
“ABS锁死了,平地都踩不了刹车,我们都滑出了又得滑回找人上来修。”周其琛解释道,“当时我忙着走程序,没看到你信息,就没回。不好意思啊。”
等他说完了,抬头和郎峰对视了一眼,才意识到……郎峰是因为一直没听到自己的答复而在担心他的飞机问题吗?
无论是不是,他都无从求证了,郎峰只是问了他后来怎么解决的。他也是飞空客的飞行员,可周其琛也琢磨出来了,ABS故障不怎么常见,他估摸着郎峰没遇到过,要不然不可能问这么仔细。
郎峰让他在房间里面坐了,然后又打开了冰箱,问他:“晚上我点了寿司,你要不要吃点?”
他其实特意点了两人份的,但周其琛其实在航班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现在主要是精神紧张和疲劳,感觉不到饿。他就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只是说去洗个澡。
这意思,其实也挺明显。
他拿着郎峰给他的全新的浴巾要进去的时候,郎峰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后背怎么样了?”他还惦记着一周多之前他在浴缸里面摔的那一跤。
周其琛说:“快好了,没事。”他寻思着,洗完澡他也得光着膀子出来,那时候也看到了。可郎峰一直看着他,还说:“给我看看。”他这才把制服上衣扣子全解开,然后?O着后领子一只手就把里面的背心给脱下来了。
红紫的淤伤已经转了颜色,现在是有点发绿,象征着愈合的最后一步,可乍一看还是很骇人的一片。郎峰皱了皱眉说:“要不今天……算了吧。咱们听会儿音乐,看看电影,随便怎么着。”
周其琛叹了口气,他说:“咱们……也看不到一块儿去。”
郎峰看他态度明确,就没再问电影相关是事情,只是问他:“你想上我吗?”
周其琛被他这么直接的发问又问得愣了一下。他当然是想,原则上是想,可经过了过年这几天的魔鬼作息,加上今天樟宜机场的故障延误,他其实又困又累,沾枕头就能睡着。他是不想爽约,才硬撑着又开车过来的。所以,他深思熟虑后才开口说:“想是想,但是……今天确实有点累了。要不改天。你可还欠我三次。”
“是按天数算,不是按射的次数算,”郎峰很罕见地跟他开了句玩笑,然后商量着说:“要不……我上你好不好。你不用动。”然后他也看着他,眨了眨眼。
“我……”周其琛刚开了个话头,剩下半句话被郎峰的眼睛一忽闪就给忽闪没了。
后来,他还是跟郎峰做爱了。
【……】
郎峰找了个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躺在周其琛旁边喘了一会儿。
周其琛乐得闭会儿眼,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飘走,突然郎峰出声问他:“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话别说一半,你问吧。”周其琛闭着眼说。
郎峰也就问出来了:“你有在见别人吗,同时?”
周其琛这会儿把眼睛睁开了,他知道他们每次做爱气氛都好,感觉也好,可他没想到三次之后郎峰就问他这个问题了。郎峰可能是上辈子太憋屈,这辈子投胎成直球发球机,从进门那会儿就是打直球,想知道的,礼貌范围内的他都问了,都不带拐弯的。他也听出来了他言外之意,可他没准备好回应那一层意思。沉默片刻后,他说:“现在没有。怎么,你想看我的3A体检报告?”
郎峰又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了:“我们都是安全性行为,不是这个意思。”
周其琛嗯了一声,没接这个话头。
郎峰以为他还没会了自己的意,所以又跟上一问,比刚才还直接:“可以问问你,上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吗。”
周其琛其实不是没明白,但郎峰话已至此,他也不可能继续糊弄,所以就如实说:“两年前,在深圳。后来我到北京,分了。”
“之后呢?”
“之后没认真谈过。”
郎峰终于抛出了杀手锏:“你什么时候会觉得你准备好了,会再想谈呢?”
周其琛其实听到他这个意思,他不可能再自我欺骗说郎峰也就是想多打几炮了。他的预料成了事实,对方确实是有意思。想到这里,他的心又一次剧烈跳动起来。可是,他们无论是身份背景,生活方式,还是思维模式都差得太远了,开始得也不当不正的。他和郎峰怎么在一起,他反正自己是没想出来。且不说两个人异地这个客观条件是死的,郎峰太理性了。而他对过于理性的人,算是先入为主地有点意见――爱是太过冒险又很容易折煞锐气的事情,所以太过理性的人不会放开了爱。周其琛甚至觉得,以郎峰的逻辑,如果他把自己的过去全盘托出,他应该都不需要自己解释什么,都能想通他们为什么不合适。
最后,他也是坦诚说:“就……我还没想过。应该不会轻易谈吧。”说完以后,他转过了头,没看着郎峰的脸。
郎峰的语气如常,他只是说:“知道了。”其实,本来他设计的走向不是这样。他本来预料之中的回答是类似于跟对的人就会谈,这样有余地的话。他本意是想跟上问一句,你看我怎么样?但是,他再不愿意,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再问就多余了。
良久之后,久到周其琛觉得这个话题可算是过去了,可郎峰又问了一句:“那你对我们,是怎么想的。”
周其琛斟酌了老半天,才开口说:“就这样,我觉得挺好的。”
他没看着郎峰,所以也没看见,当时郎峰的目光里面少了坚定,多了柔和,还有一点点的留恋。
那天晚上,在郎峰去洗澡的时候,周其琛实在是太累了,他不小心在郎峰的床上躺着睡着了。是郎峰给他盖了被子,然后非常君子地就和他并肩躺着,各自占据半边床,连胳膊都没碰着。四点多,倒时差的周其琛醒来了,他穿上了衣服,跟郎峰道了句别,才出门下楼。
他没看到,郎峰在他之后也醒过来,睡眼朦胧地坐起身,看着他收拾好背包和东西,然后看他轻轻推门走了。郎峰心里面很清楚,他也越界了,他们没有处在同一频率上面。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这样看着他。他该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