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何事?”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她见男人脸上有些茫然,继续道:“你真的决定好,与我结亲?确是真心如此,而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缘由……”

男子面色怔然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为何会这么问?”

徐婉柔捕捉到他刹那间微妙的迟疑,心底涌上一股早已预料到,却仍令她十分难过的情绪,然脸上却未表现出来。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复抬起头,面上依旧是温柔的浅笑。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她将案盘中的菜盘端到沈恒焱的面前,眉眼弯弯,开玩笑道:“不说了,快些尝尝。这次沈大哥你可不能将我这位大厨做得珍馐放在一旁去忙公务,那就是辜负了我这个病号的心意,太过无情了!”

沈恒焱看着眼前的女子,眼底流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愧疚和忧愁。他沉默着坐下,执起玉箸夹了一口菜肴放至口中,抬眼看向满眼期待的徐婉柔温柔一笑,柔声道:“很好吃,味道比小时候的还要好。”

女子娇俏的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那就好,我还担心不合你的胃口。那沈大哥慢慢用,我去让王婶再给你添些饭和汤来!”

她说着便端起案盘向门外走去。

“婉柔……”

临出门前徐婉柔听到一声呼唤,脚步顿了一下。

她背对着沈恒焱,并未回首。

“怎么了,沈大哥?”

身后的男人亦是停顿了半晌,才回道:“没什么要紧的事。福伯说,他几日前约了金钰楼的匠人,去帮忙锻婚礼上用得凤冠。你过几天可有得空的时候,我让那师傅带着样式图到府上瞧瞧,挑一样你喜欢的。”

端住案盘的双手一紧,徐婉柔呼吸一滞,吞咽了一口干沫,转过脸来。只见她笑颜如花,霞光映在她的侧脸上,柔美的面庞更显柔情似水,婉婉有仪。

“好,我都有时间的,那三日后的上午可好?”

见男人点头应下,徐婉柔才浅笑着走出门,又贴心地转身将房门关好。

缓步行出几步,直至走过连廊尽头,拐到书房那边再看不到的角落,她勉强支撑的笑意才破灭。徐婉柔只觉全身气力都在强颜欢笑中用尽,失力靠在连廊的红柱上。

她呆呆地看着庭院中的一株盛放的合欢花,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她低声喃喃念道,突觉颊边湿润,抬手拂去。

低头看着指尖晶莹的水痕,她怅然地阖上眼,将眸中的失落尽数掩去。

第二卷:星离雨散

第49章伤(精神崩溃 “沈郎我把命给你,别生气,不要把我丢给别人”

京城的春冷暖无常,阴晴不定。白日还是晴空万里,暖阳和煦,傍晚时一场鑺嬫椂闂村洯春雨便猝不及防将这似夏的暖意驱走,变得料峭轻寒起来。

细雨绵绵,淅淅沥沥下至深夜还未停歇。

熄了烛火的卧房内,谢景杭躺在窄小的矮榻上睡不着,双手放在脑袋下枕着,听着门外雨滴自房檐潺潺流下,敲在青石板地台阶上的轻响,盯着房梁发呆,心中思虑着这几日的种种。

自那日从诏狱救出严彧已过了十天,张焕瑾那边倒出奇地没再来找他的麻烦。城中对严彧发出的通缉也未撤回,沈家和官府仍然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搜捕他。

谢景杭怕经此一事会暴露严彧的行踪,故将他转移到城郊的一处偏僻小宅院中。

此处比之南棚坊位置显然要隐蔽得多,来往人少,更为清静安全。因是谢家的房产官府的人也不会来盘查,也便于严彧安心养伤休息。

刚刚救出严彧,查看他身上的伤势时,即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看到那人浑身布满的青红乌紫淤痕,淌了满腿已然干涸的血迹,和腿根处被烙铁烫得血红糜烂的皮肉,谢景杭仍是不禁心如刀绞。

遍体鳞伤加之小产重损,严彧高烧昏睡了三天三夜,谢景杭便如此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烧退后转醒,严彧撑着虚弱的身子挣扎着坐起身,沙哑着嗓子,焦急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还在吗?

谢景杭一时语塞。

那刚满三月的胎儿,在严彧于狱中遭受淫辱折磨时,就已经流产夭折了。待到被救出时,严彧的生命都已危在旦夕,那孩子更是无力回天。他的身子又因流产和大量麝香入体,受到重创损伤,本就不同于女子,不宜受娠的体质,以后也再难有孕了。

不忍他大病未愈又要伤心过度,谢景杭隐瞒了后半段。但也自知胎儿之事如何也瞒不住,只能抓住他放在腹上冰凉颤抖的手,又扶着他躺下,坦然同他说了大夫确诊的实情,再试图温声宽慰。

得知胎儿夭折的消息,严彧愣了几秒,又张了张苍白颤抖的唇,却没吐出一个字来。他就着谢景杭的动作乖乖地躺下,睁着眼睛直直得望着床幔发呆。

那鹿儿一样的眼睛此时却如同一口干涸的枯井,没了神采,也没了泪,就那么呆呆地睁着。

谢景杭看着他,心头涌上不知名的苦涩,抓住严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难过地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复看着严彧柔声道:“对了,彧哥哥,几日前我去沈府探望友人,曾看到别苑有人进出伺候着,许是新住进去了人。我猜,也许可能是敏姐姐也说不定。待你伤好了,我再去问问。若真是如此,那就能择个时机将她救出与你团聚了。我想,敏姐姐见你如此定会很伤心,所以,你还是要保重身体才行。”

听闻他的话,严彧瞳孔微动,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又兀自转过头去,躲过他关切的视线,将脸上的表情藏在阴影里。

谢景杭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抽泣声,低到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见那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着,片刻之间又停住。

又过了一会谢景杭才听到那人哑着嗓子低声应了一句,声音微弱,带着一点哭腔。

“好。”

这便是严彧最后一次提到那胎儿的事。自这以后,他没有哭过也没有闹过,宛如那夜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每日都按时乖乖地服药,吃饭,一切如常。只是也很少说话,经常坐在一处独自发呆。而每每深夜,又总是被梦魇缠身,嘴里喃喃惊恐梦呓着,清早起床时双眸红肿,满脸干涸泪痕。

谢景杭每夜在他床边守着,自然是知道的。他心中忧虑,严彧虽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郁结于心,将伤痛憋在心里,担忧哪日他情绪失控,做出傻事。

然而谢景杭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虽已知晓了严彧的身份,也多多少少打听到了些严家和沈家的恩怨,但对于沈恒煜和严彧之间的爱恨往事,他无从得知,也无法细问。

虽不愿承认,但谢景杭知道,于严彧而言,他始终是个不能全然信任的局外人,不然当初他也不至于着急从小院逃走,阴差阳错落到张焕瑾这个昔日结仇之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