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河长明杀我是因为我杀了他爹,你为什么要杀我?”赵珩发红的眼睛干涩不已,他逼视着林霰,试图看透他的伪装,“你假意向我投诚,得到我的支持后,先下手除掉安邈,利用观星日的预言将自己送入宫中,甘愿成为制衡皇权的工具。西海事变后,借请神节之机,助赵冉重回长陵,又在暗中算计我,逼我造反,待我落狱,迅速在宫中扶持自己的势力,下一步就要取缔东厂。
你做这么多,不仅将父皇身边信赖的皇子公主一一清除,还砍断了父皇的左膀右臂。宫中都是你的人,连南林侯和霍松声都听你调令,军权在手你完全可以另立江山,却去扶持一个父皇不待见的皇子,为什么?你处心积虑来到长陵,究竟代表的是何方利益?我、安邈、东厂,何故让你恨之入骨?”
烛光摇曳着,虚化了林霰的影子。
听完赵珩的话,林霰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引导他说下去:“王爷以为,我为什么要与你们为敌?正如王爷所言,我完全有能力给大历江山改个姓氏,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将晏清王请回来?”
赵珩的大脑飞速运转。
南林侯霍城当年上交兵权、退离朝堂是因为霍松声要接管靖北军。靖北军十年前兵败,与戚家相交甚密的晏清王赵冉迅速被皇室孤立,后来灰心出家。赵安邈倒台后,从内阁开始,一众官员被罢免革职,林霰陆陆续续调回来补位的,皆是从前因替戚家说话而被贬谪的官员。
而在当年那场事件中,他做了什么、东厂又做了什么……甚至是赵安邈,赵珩虽然不知道当年赵安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赵安邈在靖北军出事那会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回来之后,宫里就突然多了个皇子,皇子殿那个越长越像异族人的赵时晞,到底是皇帝的种,还是赵安邈的?赵安邈打小爱慕靖北王长子,如果说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就是去了漠北,然后又带回来一个孩子……
赵珩猛地抬起眼,昏黄的光线中,他的心脏砰砰作响。
“你是谁?”赵珩往前爬了几步,因为双脚被锁着,只能在地上膝行。锁链有长度,赵珩想要再靠近林霰便过不去了,徒劳地伸手向他的方向抓,笃定地说,“你所行所为是为了替靖北军报仇!”
林霰神色漠然,一言不发地看着赵珩。
“你是靖北军的后人!原来如此,这样就解释通了。你根本无意于皇位,你大费周章回到长陵,算计一个又一个,都是在报十年前那场血仇。”赵珩想通这一层,缓缓展露出嗜血的笑容,“林霰,你竟敢明目张胆回到长陵,天子眼皮底下作祟,你可知当年那场绞杀是谁的旨意?是谁想要戚家父子和靖北军的命?”
林霰还是没说话,又往前上了一步。
“戚家独霸漠北,如若不除终成隐患,他们死有余辜,你既然知道还敢回来报仇……呃……”
赵珩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林霰掐住了脖子。
赵珩怒目而视:“怎么,你难道还敢杀本王吗?”
“王爷,今时不同往日,您如今是阶下囚,大历人人喊打,我若要杀你,轻而易举。”林霰幽幽地说,掐着赵珩的脖子,将他向前拖。
铁链拉到极致,赵珩的手脚和脖子被力道往后扯,很快,他便因窒息涨红了脸。
“你究竟是谁?!”赵珩艰难地问,额角青筋暴起。
“你就没有安邈聪明。”林霰歪过头,打量着赵珩痛苦的表情,“难怪皇上迟迟不肯将皇位传给你,甚至动起了立女帝的心思。”
这是赵珩的痛处,一听这个便疯狂地挣动起来:“信不信我杀了你!”
“好啊。”林霰突然松开手,张开双臂,一副等着赵珩来取他性命样子,“王爷若有本事便来杀我,我在这里等着。”
赵珩被逼急了,用力向前伸手,奈何被锁链绑着连林霰一片衣角也碰不到。
太狼狈了,堂堂大历三皇子竟被逼成这个模样。
“王爷,别以为你不开口,大理寺就拿你没办法。你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我都会跟你算清楚。”林霰缓慢蹲下身来,位置与赵珩平齐。
这个角度,赵珩能清晰的看到他整张脸。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可赵珩偏觉得这张脸特别的陌生,除了那双寒潭似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哦,还有。”林霰轻笑一声,密闭空间中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光打在他左脸上,右脸没入阴影,让他看起来像是地狱杀回来的幽冥,“害过靖北军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的地位有多尊贵,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门开了,林霰的身影融入黑暗。
赵珩从惊怒中恍然回神:“你要对我父皇怎么样!”
林霰脚步微顿,转过半边脸来:“赵珩,现在才来表孝心,太晚了吧。你的父皇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可是拜你所赐。”
赵珩心头一跳,门在眼前重重关上,最后一眼,他看到的是林霰刀刻般的侧颜,与记忆中一张褪色的脸荒谬地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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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霰走出刑狱,樊熹还在外等着。
见林霰出来,樊熹提起灯笼,回头看了一眼大牢。
林霰说:“不必等他开口,明日我入宫面见晏清王,请求重审戚家谋逆旧案。”
樊熹猛然停住,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
林霰抬起头,天空高远,一片深沉的黑,一轮明月高挂于上,照得一片清辉。
“十年了。”林霰仰望着天,说道,“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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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霰与樊熹在大理寺吃了个饭。
戚家谋逆之事涉及敏感,时间跨度达十年之久,想要找到曾经的证据难如登天。
大理寺后面有的要忙,林霰没有过多透露,樊熹很有分寸,也没有瞎打听。
饭后林霰带着符尘出宫回府,宫门外,一辆侯府马车不知等了多久。
林霰看到吴伯微微一愣,还没开口,吴伯先迎了上来:“林先生,您可算是出来了,宫门都快下钥了,我当您今天住宫里呢。”
林霰表情愕然:“吴伯,你怎么会来?”
“侯爷听说您今日回来,特意差我来接您回家。”吴伯引导林霰上车,撩起车帘,“本想一起吃个晚饭的,现在这个时辰,您是在宫里用过膳了?”
林霰才被“回家”俩字推上云霄,转而听说霍城在等他吃晚饭,顿时觉得罪过大了:“我晚饭也没吃多少,如果侯爷还没吃饭,我再陪他吃一点。”
吴伯连连点头,接到人立马往侯府赶。
林霰一路上七上八下,现在见霍城,他十次有九次心里都有些紧张。还记得上次霍松声说,霍城回长陵述职会小住一段时间,而且赵玥也来了,林霰更是焦躁不已。
半途中,林霰下车买了些酒水点心,绸缎庄上了几匹上好的苏绣,颜色花纹都很漂亮,买给赵玥做衣裳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