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感到被背叛了吗？是感到被伤害了吗？被自己最爱的哥哥。再也不要依靠哥哥了吗？再也不要躲在哥哥身后了吗？再也不要把那些只给哥哥的东西继续留给哥哥了吗？

陈豫忽然什么也不敢面对，不敢面对公司发生的一切，也不敢面对小焰，他不敢承认自己对小焰的伤害，那些以爱为名的伤害，那些真实存在的伤害。

只好躲在公司，一刻不敢懈怠地想要挽救他的公司，不许有任何空出来的时间，去想到陈焰，想小焰在干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其实他想说，如果读书真的很辛苦的话，随便学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只要有哥哥就好了。

可那天小焰却对他说，没有人可以不长大。

是吗？小焰必须要长大吗？长大的代价是什么？他付出过的代价小焰可以不要再付出了吗？他还没有能力可以做到保护小焰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不被吃掉，他只是想拖得再久一点。

别再长大了。

别再长大了，小崽。

陈豫找了很多关系，卖了所有挂在自己名下的房子和资产，挂在小焰名下的却一件都不少，他落魄无比，像回到了曾经住在烂尾楼里的那段日子，除了这条烂命，他什么都拿不出。

但他没有再去给任何人下跪，他那一文不值的自尊，没有任何人在乎，可小焰在乎。可小焰在乎，只有小焰在乎。

八中依然开学很早，陈豫和陈焰已经有一个月没见面，一个不肯再来公司，一个不肯回家，微信上也没有发消息，没有电话，一句话也不说，直到陈豫又接到陈焰班主任的电话，问他是什么原因没有来参加家长会。

老师的语气里都是责怪，认为他对陈焰太不上心，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弟弟。

“家长……会，是哪天？他没有和我说……”

陈豫抑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失落，在听到老师说就是今天的一瞬间，他慌乱地起身就往外走。

赶到学校的时候，家长会已经开始了，走廊上站了两排学生，陈豫从后门进去，看见教室后面也站了两排，座位上坐的都是学生的家长，只有陈焰，只有陈焰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在厚厚的草稿本上写着演算过程。

陈豫喉头哽了哽，垂在腿边的手指抽搐了下，在不断投来的视线中，他走过去，拍拍陈焰的肩膀，没有说话，而陈焰抬起头，看见他时只是愣了几秒，并没有更多的反应，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陈豫手心里全是汗，好几次在老师嘴里听到陈焰的名字，知道了陈焰一周前又在联考中拿到市三，但没有和他说，之前每一次都要举着手机给他看自己的排名，炫耀好半天只为了得到他一句肯定。

家长会开完后老师单独叫住了陈豫，和陈豫说明年三月会举行春考，只要再次拿下市前三就能直接走保送，要他多关注关注陈焰，让陈焰好好加油。

他点点头说好，看着站在教室后排的学生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其中没有陈焰，他走出教室，走廊上也没有。

陈豫想给陈焰打个电话，犹豫了一路到了公司电话还没打出去，最后也只是在微信上给陈焰发了一句“明年春考好好考”。

陈焰没有回。

很快又是两个月过去，除了家长会那一眼，他们还是没有再见过面，陈豫慢慢把公司又救活了，虽然一切都得重来，但是没关系，为了小焰，这些都没有关系。

天气又变冷了，不知道小焰有没有好好穿衣服，陈豫去商场买了两件外套，开车回了家，这个点，陈焰应该已经准备睡觉了，陈豫站在楼道里，想抽根烟，又怕小焰不高兴，只能捏着闻了闻味，才鼓起勇气开门，换好拖鞋去房间里找陈焰，没开灯，他摸到床上没有人，叫了两声，没人应，以为陈焰跟他闹脾气不在他房间睡了，就扭头去了陈焰房间，但也没有人。

陈豫提着两个袋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来自于做了陈焰这么多年哥哥的直觉，他知道接下来不会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然后第二天，他在网吧最角落的位置找到了陈焰。

第31章 长大 哥，没有你，那我就死了。

被陈豫拽着头发往外拖的时候，陈焰没有挣扎。他一句话都不说，任由他哥把他拽到车上，并不打算质问他，而是拿过他的手机自己查。

看了他的聊天和转账记录，知道他是在网上做陪玩，赚钱，是觉得有了钱就能帮忙解决公司的事？陈豫很后悔，全部都后悔，后悔什么都隐瞒，后悔给陈焰买游戏机和电脑，后悔自己对陈焰说就算告诉你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后悔自己对陈焰溺爱至今，让陈焰不懂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会由着性子走，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陈豫扫了一眼通讯录，陈焰的微信里没有同学没有老师，一直只有他，挂在置顶，现在乱七八糟加了一堆人，他眼睛都不眨一个个全删了，删完了就把手机甩到一旁，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下油门。

到了楼下，一下车，就绕过去又拽着头发把人从车里拖出来，一路拖回了家，推开门，把陈焰往里面一甩，一脚踹在腰上，七成的力，当场就趴了下去，半天都没爬起来，撑着手臂好不容易支起半边肩膀，陈豫关上门回头死命又是一脚，声音压着，让他站起来。

陈焰痛得浑身都在抖，听见他哥说话，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站好，挺直地立在那里，脖颈垂着，看见他哥领口的扣子又解了，大敞着，隐约透出胸口上的旧疤，没有他的吻痕牙印来覆盖了。

陈豫抬眼盯着他，阴着声让他跪下。

他毫不犹豫地弯了膝盖，咚一声给他哥跪了。他跪过他哥两次，一次是幻觉，一次是做错了事想要他哥别躲着不见自己，可两次都不算，都是他自己要跪，现在是他哥要他跪。

就像他哥给那些人跪，并非自愿，而是不得不。不得不。

原来是这种感觉，但是又和他哥不一样。他跪的是他哥，伤不了多少自尊。

“长大了。”

他哥这么说了一句，又扯了皮带，让他把衣服脱了，他想起上一次自己说不要读书了，被他哥抽得在客厅里趴了一晚上。

而这次他哥抽得更狠，下手毫不留情，陈焰一声都没吭，痛得倒下去又从地上爬起来，他没把衣服脱完，留了一件衬衫，就看不见身上的伤口。

陈豫手都抽麻了，陈焰在抖他也在抖，整个人气得快要失去理智，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看见陈焰的衬衫被血染红他也不停手。

这就是陈焰说的长大，这就是长大吗？想尽办法要跟他证明自己长大了然后彻底脱离他，甚至连前途都不要了，马上就要春考，桌子上那么厚一沓卷子，草稿本都写满了，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件事，为了跟他证明，全都他妈的不要了！

为什么就是不听他的话！公司是他的责任，是他要解决的事，不需要陈焰做出这种蠢事来替他解决！能解决的了吗？能改变什么吗？就为了那点钱，连一场酒局都付不起，能改变什么？能改变什么？！只会白白浪费自己的前途！为什么这么蠢？为什么就是听不懂？只要好好读书就够了！只要等哥哥来解决就够了！这是他的责任，因为他是哥哥，因为他是哥哥所以这些都只要他来解决就够了！

长大了，长大了！这就是你的长大！

空气里不断响起飒飒的破风声，陈豫越抽越狠，左手没力气了换右手，用照样的力，抽得右手抖得像是又要断了，他当初右手落了后遗症，是绝不能这样使力的，剧痛从骨头连着筋，抖得连皮带都要抓不住，那天医生说如果再出事的话，以后连筷子都拿不了。

陈焰早就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痛得连睁眼都费力，眼前的画面不断地闪，他看见他哥挥起的右手，想起那天晚上他抱着他哥的手哭得说不出话，他哥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会痛吗？他哥都不会痛的吗？还是为了他，再痛都没关系呢？

陈焰咳了两声，嗓子里全是血味，终于肯道歉，断断续续地开口，让他哥别用右手。

他一说，陈豫就彻底发了疯，抬手抽得更狠，他两眼发黑，完全看不清了，睁开眼也看不清他哥的脸，却觉得他哥好像哭了。

后来陈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知道有人把他抬到了担架上，他挣扎着想喊他哥，想知道他哥在哪，伸着手，哭着要抓住什么。

陈豫的手指一碰到他，他就应激一般紧紧抓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嘴唇动了两下，没出声，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躺在医院床上，他一睁眼他哥站起来就要走，他挣扎着一把抓住他哥的手，问他哥去哪，陈豫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看陌生人似的，连愤怒都没有，像面对那些人一样，很无所谓的样子，说，我现在管不了你了，你也别来问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