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前五分钟,却见白夏踱着方步从前门进来。林曦大叫失落,就听严隽在上解释居老师贵体有恙等等,故请白老师代教云云。学生中还是喜欢白夏的居多,于是大为欢呼,独林曦一片沮丧。
白夏讲了一段“西方诗歌的起源”,循序渐进,倒还娓娓动听,林曦渐渐也有些兴趣,只是失望在前,多少存着憾意。
最后仍是共享时间,白夏道:“今天时间余得多,大家都放开来,如果没人自告奋勇,我就点名了。”
众学生都知道他一向不勉强人的,只望着他笑,白夏不觉也笑。
约过了一分钟,林曦看白夏微微的冲后面一点头,就听康永的声音响起来: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道真爱无敌,却装作毫不在意”
林曦先听得直要打寒战,一口一个“我爱你”,真不知这人怎么说得出来的;后听他声音平缓悠远,毫不忸怩,透着清越悲凉,传入耳中,竟有金石之音;再偷眼去看秋荻,见她如木雕泥塑一般,脸上笼了一层粉,眼睛里光彩流动,竟是着了迷;便耐下性子仔细听着,当听到――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树枝无法相依,而是相互了望的星星,却没有交汇的轨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星星间没有交汇的轨迹,而是纵然轨迹交汇,却在转瞬间无处寻觅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在转瞬间无处寻觅,而是尚未相遇,便注定无法相聚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她不自觉的深吸一口气,半天没吐出来:怎么能有这样的句子?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句子?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这样的句子?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林曦只觉脑袋嗡嗡直响,身上阵阵发起热来,而两只手却冰凉。
忽听周围掌声一片,又见秋荻一个大转身扭过头去鼓掌。
林曦看着,竟不知该做什么好,等想起来,旁人却停了。
严隽拿眼睛看着常骐,紧给他做眼色,常骐本要忍着,后看秋荻一改腼腆模样,遂暗暗清清喉咙,也学康永的样儿,举手向白夏一摇。
白夏今天看见他来,很是高兴,遂含笑点头。
常骐也不起来,慢慢背道: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任何瓜葛,但是自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100万次了吧,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
在旋转门面对面那一刹?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或是在电话的另一端道出的打错了
但是我早知道答案,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诧异,原来缘分已经戏弄他们多年
时机尚未成熟,变成他们的命运;缘分,将他们推进;距离,阻挡他们的去路
忍住笑声,然后闪到一旁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即使他们尚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或者就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飘舞于肩与肩之间,有东西掉了又捡了起来,天晓得,也许是那个消失于童年灌木丛中的球
还有事前已被触摸层层覆盖的门把和门铃,检查完毕后并排放置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而充满情节的书本,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林曦一边细听,一边稍侧着身,注意秋荻的表情,见她先是风平浪静,然后微起波澜,接着稍颦起眉,目光迷离;最后又忍不住似的,扯了一下嘴角,有微笑的光景。
林曦暗暗偷笑不已。
白夏初听便微微愣住,愈到后来,表情越仲怔,待常骐背完,掌声过后,他微笑着问:“这首诗叫什么名字?它的作者是谁?请常骐同学为我们做个介绍。”
林曦秋荻等新生不明所以,但康永薛剑等老生均是大吃一惊,一起去看常骐。
他们知道白夏对现代诗歌极为精通,入社一年来,还未听过有白夏不知道的诗,除非是极不入流的,而今天常骐的这一首,尽管他们也不通,但还能听出有说不出的好;又见白夏用请教的口气询问,显然他也不知道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听出来;把白夏都难倒了,这常骐还得了?
常骐不好意思似的,回了一句:“是波兰的一个女诗人,叫辛波斯卡写的……”
白夏稍皱了眉,沉思片刻,又看着他,还在等他说。
常骐见众人都看着他,更不好意思,又不得不说,遂清一下喉咙,重复了两遍“它的名字是”,然后极快的冒了一句:“叫做‘一见钟情’。”
林曦紧看着常骐,也一直用眼角余光瞄着秋荻。
常骐话一出口,她就瞧见秋荻颤了一下,脸上不知是喜是悲,显出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来;再看常骐,似不适应众人的目光,低了头,随即又往窗外看,想超然物外,但又透着忸怩,神情上很不自在。林曦暗想:这两人怎么都这么个脾气?我瞧着都累了,真不知他们累成什么样呢!
白夏看常骐不愿多说话,压下满心的疑问,笑道:“今天真是大饱耳福,刚才两位同学所背诵的都是极其优秀的诗作,知道你们读过这样出色的作品,作为你们的老师,我深表荣幸。”说着,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本来还有人抱着诗集准备附庸风雅一番,今听白夏如此盛赞康永常骐,心里便有些发虚:万一自己挑得不佳,岂不成了当众献丑?再说了,那两人都是用背的,长篇大段,一个顿儿都不打,而自己只怕念起来都磕巴,不是起反衬嘛。还是省省吧。好一会儿,教室里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