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神武宫门口外停着三辆马车。
一辆悬着金色纱绸,贵亦无匹,一辆乘四驾,周身挂着青色的帘幕,一辆乘二驾,看着有些普通。
天家公主仪仗自长街一路蔓延至宫门口,守城侍卫得了圣人特?谕,打开城门。
不因别的,只因昭景公主陆月菱是圣人众多儿女中最为疼爱的。
陆月菱想?出宫,便是半夜,这宫门也开得。
那辆乘二架的马车下,驸马赵怀远早早就下了车,焦急的朝宫门里望着。
这些日子他日日上书,夜夜奏表,甚至表明了不会再纳娘家表妹入府为妾,百般恳切言辞终于打动了圣人和?公主,这才有了漏夜接公主出宫的一幕。
轿撵稳稳落地,随大公主出嫁的贴身宫女盼烟撑起十六柄象牙古紫竹伞,另一手轻轻掀帘。
陆月菱从轿中走出,她提着逶迤繁复的华美衣摆,走动间裙摆摇曳,婀娜窈窕,肌肤像覆了层月华,白得晃眼,仿佛连月光都偏爱她几分。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淋雨的驸马身上,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也终究多了一丝动容。
到?底是她们二人是夫妻,这场闹事?没?闹到?出格的份上总归还是要与他共同端着一张门面过日子的。
何况。
陆月菱想?起下午去东宫碰见祁时安
她转过身看了眼,身后拖长的队伍的最末端,那道清隽笔直的身影静静立在那,还在跟着。
夜色浓重,她虽看不清,却?也甚至那人的视线一直攫取在她身上。
他已娶妻,她也已嫁人,再有什么事?也是前尘往事?。
她不明白为何如今祁时安隐隐和?从前有些不同了,看向她的目光不知何时悄然改变。
陆月菱想?不明白,理不清楚,心底更是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酸涩,麻木,好像都不足以形容。
只是那本抬步艰难的碎步也不自觉快了几分,逃离似低走向驸马。
“月菱!”赵怀远顾不得为臣本分,快步迎了上去,亲昵的唤她的名字。
陆月菱神色淡淡,只低声?道:“有劳驸马。”
风雨细密,铺刮在二人身上,赵怀远从怀中掏出个?用锦缎包裹着的汤婆子放在陆月菱身上,汤婆子晾得久了不是那么热,可是还带着赵怀远身上淡淡的体温,这温度透过锦缎传递到?陆月菱掌心,她抬起凤眸看了眼驸马。
赵怀远虽容貌不及探花,但也生?得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此刻被公主注视着,那张俊朗的脸也浮现着淡淡笑意。
他自然的替陆月菱紧了紧披风,求和?道:“久不见夫人,我这心里没?着没?落。我不该因为母亲的事?那样对夫人,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待你,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事?,好吗夫人?”
他双眼真挚,就差对着月亮许愿。
陆月菱也被他打动,点点头:“我们回家吧,夫君。”
“稍等,我替夫人放脚凳。”
见陆月菱终于肯上车,赵怀远屏退众人,亲自去做了仆从的事?,替陆月菱安置垫脚的车凳。
其实婚前婚后,这样低微的事?赵怀远做了不少,雨天撑伞,伏天摇扇,便是陆月菱偶感?风寒,他也是告假早朝,亲自煮药照顾,说是无微不至也差不多,恨不得将陆月菱捧上天。所?以除了纳妾这等事?,陆月菱才会这般决然分居去别宫小住。
谁料,陆月菱正要上马车时,马车帘骤然被一截手腕掀开,一容貌清丽的女子弯眼笑着:“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她咬字故意拖长尾音,带着促狭的讥讽。
说是请安,实则在马车上不下去,并无半分规矩。
陆月菱先是一怔,随后脸色变得青白,银牙几乎咬碎,看向赵怀远:“她怎么在这?”
这马车的女子便是赵怀远母家姨母的表妹柳素云,自幼与赵怀远青梅竹马长大,前些日子,赵怀远母亲病重,便嘱咐要他纳入赵家,照看她的后半生?。
赵怀远面露难色,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几乎是哀求:“夫人,表妹今日去府中照顾母亲,我出门时她偏要跟来上街采购几味药材,这才在这。夫人,我向你保证,她真的只是在府中照看母亲,我和?她绝无私情。”
陆月菱美眸凌然,脸色变幻,一言不发。
柳素云眉眼中有些得意:“殿下息怒,素云照顾姨母多日,身上偶感?风寒不能下车行礼。表哥他说的是实话?,素云与表哥清清白白。”
陆月菱凤眸微敛,声?音平静,却?妩媚清傲:
“滚下来。”
柳素云一怔,委屈的看向赵怀远。
赵怀远脸憋得通红,想?去拉陆月菱的手,却?被盼烟上前一步挡了开。
见柳素云不动地方,盼烟朝左右使了个?眼色,公主府侍卫顿时上前拽住柳素云的手臂,将人直接从马车上拖下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痛,痛死?了!”柳素云脸戗到?地面上,吃了口满口污泥混杂着雨水,痛得在地上发抖。
“夫人!”赵怀远高?喊了声?,快步上前扶着柳素云,却?被侍卫拦了开,让他扶都不能扶。
他堂堂朝中四品大员,为人夫君,八尺男儿的面子此刻在天家公主面前丧失到?了极致,那张俊俏的脸也不禁慢慢变得恼怒。
她还是改不了她那矜傲的性子,硬是要在众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你这是做什么?素云她毕竟是个?女子,有话?我们可以好好说,动辄毁了她的容貌,她日后怎么……”
“滚。”陆月菱凝眸瞥了眼,冷冷吐出个?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