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今铭着急地插话道:“就是啊!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江月似乎轻轻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随着动作,锁链发出细微的沙沙摩擦声。

此处天行的地牢以女监为主,给她的囚衣虽朴素,却维持着人应有的体面。

江月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微笑:“殿下,换作是您,在知道舞弊案必然会被追究到底的时候,是选择当‘教唆公子们’的共犯,还是‘被迫无奈的举报者’呢?”

倘若东窗事发,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她们。

横竖都不会好过,何不奋起一搏?

“那就逃啊!”

江今铭的嗓音骤然放大,下意识地去捉江月的领口,又旋即意识到了她衣衫的单薄,手僵硬地处在空中,半晌后,咬牙切齿地说:“不过是门阀杀门阀,兴亡与你何干啊!你管他君王世家,他们他们是怎么对你的?!要把你吃干抹净了才罢休!”

他说着,竟然当着顾瑶的面就开始扯江月脚踝边的铁链!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顾瑶下意识地去看江月,才发现她面无表情地半侧着身,甚至有几分不耐。

江月转动了眼珠,在一瞬间,她的神态仿佛恢复了清醒。

紧接着,她的衣裙抖动,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地面,扬着头膝行着朝顾瑶爬了两步,脚踝上的铁链随之拉紧,打断了江今铭的举动。

靠近顾瑶后,江月紧蹙着眉心,以一种卑怯的姿态,自下而上地、楚楚可怜地依偎向了顾瑶的大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奴家虽是妓女,却也有家国大义!殿下……奴家不怕死,只求殿下能保下那群女孩子,只要您答应让她们活着”

“江月!!”江今铭怒不可遏地喊出了声,转而又不敢置信地颤抖道,“你在做什么?!你别这样……”

江月充耳不闻,眼眶染着泫然欲泣的红:“只要您答应,我愿做任何事。”

江今铭:“……”

在两人的注视下,顾瑶弯下了身。

江今铭愣怔怔地凝视着顾瑶,心中盼着顾瑶能拒绝,盼着江月能就此停下。

顾瑶抬起了手。

他托起江月的下颔,端详着江月那双温柔又含泪的双眸,大拇指轻轻地擦过了江月的双唇。

江月的眉间褶皱渐渐舒展,她流露出一丝放松与感激的神情:“多谢殿下怜惜……”

江今铭哑然:“你……!!”

顾瑶放下了手。

他屈身蹲跪,单膝触地,与江月平视,手臂轻轻越过她的身侧,端起了那碗冰凉的清水。

“我想要的报酬,不是这个。”顾瑶说,“我听到了旨意,圣后有意让他们重考,朝廷这边不会把你们逼到死路,但是后面局势不明,我也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只能说,我会尽量保全你们喝点水吧,你的唇都开裂了。”

江月愣愣地凝视着递到她眼前的瓷碗,犹豫地微微启唇,轻柔地触碰碗沿。

顾瑶把碗塞进了她的手里:“你们聊一会儿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跟着宋时清他们进入了静室。

地牢里只剩下了这两位故人。

江月沉默地握着手中的瓷碗,江今铭则手足无措地放下了手里掰扯的铁链。

“那个……”

江今铭率先开口,他总是先开口的那一个。

“我之前有听说日月神教频繁和你们那里接触,你没有被威胁吧?”

江月轻笑:“威胁又如何,不威胁又如何呢?”

“你别说这种话了!!!”

江今铭的声音中充满了紧迫,几乎是在喊叫,话语急促而紧张,透露出无法抑制的焦虑:“你听我话,你逃吧,我带你逃走!去影月城也好,不用再被他们当成棋子也不用再谄媚地应和!”

“你不要犟了,逃走吧!”

最后一句话如同滚动的惊雷般轰然落下,终于激怒了江月,她几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厉声喝道:“够了!”

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击中了江今铭。

他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仿佛一个无辜的孩子突然被推倒在地。

江月胸口起伏,情绪激动:“我说,够了!”

“你总是在拯救和牺牲,但是这个我不需要你的牺牲!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也有我自己想要拯救的人,为什么你只认可你的牺牲,却在牺牲我的牺牲?!”

江今铭:“……”

“你是曾经的帝皇,现在的武林盟主,而昊朝在的时候,我是奴籍,如今大周颁布了限奴令,我和我的孩子们,也依然得当安抚世家的那一批不得解脱的奴妓!”

“我认命了。你想拯救我,是因为我比你更不幸,你因你的幸运愧怍!你大可放过我,也放过自己!”

江今铭的身体仿佛被冻结在原地,不堪的记忆涌回他的脑海

曾几何时,手握江山令的昊朝帝皇掌控着江湖与世家纷争,然而在短短十年间,皇位更迭三人,皆为争夺江山令死斗。

在这动荡的十年里,每位握有江山令的帝皇都下令封锁皇宫,对朝政置若罔闻。

随着皇室的衰弱,让掌握实权的世家们不愿再放弃手中的权力,而那道封锁皇宫的命令,更是将“影月城”的势力引入了皇室的中心,无异于引狼入室。

当时的“影月城”不过是日月神教的一个祭坛,但随着日月神教借着影月城掌控皇宫,也就将皇宫也变成了一个被封锁的围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