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翎没有推诿, 接过雨伞,回以微笑:“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欢迎您下次光临。”
潜翎点点头, 服务员推开门的瞬间, 只听见一声惊慌的呼喊,“春生!”
潜翎闻声抬眼看去, 拾味坊右侧停车道上,李春生侧躺在地不停呕吐抽搐, 季予着急忙慌从驾驶座下来, 半扶起烂泥般的李春生。
在场所有的人都慌了神, 向他们跑过去。
服务员看见倒在地上的李春生, 手足无措掏出手机准备拨打救护车, 潜翎按下她的手, 一边朝驾驶座走,一边对季予快速道:“先去医院,我来开车, 季总你照顾好春生。”
季予二话不说抱起李春生, 任由脏污蔓延到他身上。
李春生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他死死咬住下唇,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吐到季予身上, 铁锈味在舌尖蔓延, 腹部绞痛犹如无数根针扎,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连同脏污一起打湿了季予的衣服。
“春生,别怕,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季予紧紧抱住李春生坐在后排,恨不得代替他受这份罪。
季予的话传到李春生耳朵里已经失真,就像遥远的地方传来天堂的忏音,眼前的光影无限扭曲,轰隆的耳鸣声越来越响,李春生难耐的嘤咛出声,紧紧抵住腹部的指尖发白。
他的意识一片混沌扭曲,痛苦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下意识的流出生理泪水,糊了满脸。
季予手忙脚乱用纸擦去他脸上的污浊和眼泪,一遍一遍轻哄,可惜无法缓解他的痛苦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春生像被绑在火架上的蚂蚱一样挣扎、哀鸣。
“快一点!”季予忍不住催促潜翎。
车速已经开到最大,又正逢节假日,车多的离谱,他们的车只能不断见缝插针穿梭在挤挤攘攘的车流中,引起一阵骚动、鸣笛。
其实潜翎开得很快,时间也不过才几分钟,但季予就是觉得太慢了,慢到他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医院。
李春生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艰难开口,“小鱼...”别慌,我可以等。
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更加剧烈的痉挛和疼痛夺取了全部的精力。
幸好潜翎车技很好,康明医院离这里也不远,车很快就到了。因为季予早就打过电话,他们的车一到,医生立即将李春生转移进急救室进行诊治。
季予和潜翎被拦在急救室门外,季予的身上和手上全是污渍,他无暇顾及,直直盯着紧闭的急救大门。
急忙赶过来的医生需要了解情况,她看向季予和潜翎,问:“病人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东西?”
季予凝滞的脑子重新转动,回忆着将餐桌上李春生吃过的菜都说了一遍,医生摇摇头,说这些都不是发病的诱因。
“他还吃了碱水粽。”潜翎说。
两人顿时转头看向他,潜翎喉结滚动,迟疑道:“吃了大概汤圆大小的两块,应该不是这个吧,医生?”
事与愿违,医生告诉季予和潜翎,李春生就是因为食用碱水粽过量造成的电解质紊乱。
季予脸色难看,他不过只是离开了五分钟,李春生就出了事。
而潜翎则对李春生因为吃了两口粽子就引发这么严重的反应而感到震惊,虽然在这之前他对李春生的病情有所准备,但当李春生真正在他面前发病时,他发现他做的准备显然还是太少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不能吃,所以没有阻止他。”潜翎脸上收起脸上一贯的嬉皮,难得的正色,懊悔道歉说。
季予摇摇头,他捏了捏紧皱的眉心,“不怪你,是我没有看紧他。”
“今天多亏了你,谢谢。”季予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头上的红灯宣告众人这里有病人正在急救,远处有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络绎不绝,像鼓点又像木鱼声敲进季予的心里。
他的耳朵被自己忐忑又害怕的心跳声塞满,季予都快要数不清他和李春生重逢以来,他是第几次这样站在门外等着李春生急救。但无论他经历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他还是像第一次那般恐惧,担忧着里面的春生能不能平安度过危险。
季予心里打着鼓,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李春生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被人推了出来。
季予心里一喜,以为李春生已经成功脱离危险了要转入普通病房,结果他刚上前一步,医生拦住他,脸色严肃道:“病人现在需要转入透析室进行透析,您请退后。”
季予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医生的话犹如尖锥扎进他的心脏并捣乱搅动,鲜血淋漓。
“你,你说什么?”季予不敢置信地后退几步,艰难道。
他喉咙发麻滞涩几乎说不出话,肩膀垂下萎缩,瞳孔收缩成针,双拳紧握,盯着医生的脸,时间仿佛停滞,只剩医生的嘴一张一合,犹如磁带消磁的空白轰鸣。
“病人现在需要透析,他的肾功能持续恶化,情况不容乐观,如果再发生类似的情况,可能以后需要长期进行透析治疗了。”医生如实将李春生现在的身体情况告知了季予和潜翎,话说的很重很绝对,但季予知道医生不是在吓他。
他很清楚李春生的身体有多糟糕。
病床上,李春生安安静静的躺着,什么也不知道。
潜翎已经离开,病房里只剩季予一个人,医生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反复播放,一声一声犹如法官敲响法槌就这样判定了李春生的命运。
他还是没做到,春生还是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季予想大叫,想发泄出自己的痛苦,可他不能,他不能在春生面前露出一丁点的破绽,他只能窝囊地坐在春生的床前,盯着他的睡颜,一遍一遍在心里怒斥自己的失责,怨恨命运的不公。
季予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他将李春生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紧紧握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永远抓住他,抓住他的未来。
李春生瘦骨嶙峋的手指有些硌人,季予的心被捏紧,呼吸滞涩,他用手摊开李春生的手掌,寄托于迷信,目光一寸一寸盯着他的手,寻找掌纹上的生命线。
朦胧的世界,一滴晶莹落在李春生干燥的掌心里,季予用指腹抹去。
无济于事。
越来越多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掌心,汇聚成细小的湖泊河流,像放大镜一般显示出李春生浅浅的,细细的,一半就截断的生命线,像雨中的蛛丝一般脆弱又倔强。
为什么会这样!
季予心中的一根线断了,他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李春生的掌心,任由眼泪冲刷一切。
口袋里的震动打断了他,是陶苏的电话,季予收拾好情绪,擦干李春生的手轻柔地放入温暖的被窝,他出了病房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