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她想起来,气得更厉害,“我当初在府上,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这样说并不准确,当时宝珠在国公府外请见,先见到的人是门童,不过门童说去通报,还没走多远,陆濯就一身素衫往外走,问她的来意。
“见了你之后,你说你是太子府上的下人,还说什么世子一直在宫里。”宝珠平息的怒火又要蹿起来,哀伤和难过也涌上心头。
也怪她笨,想不出那样简单的理,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哪怕看不上她的身份,也不至于将她冷落在外,此举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也有损国公府的名声。
思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陆濯自个儿两头骗。
此刻,陆濯承认:“……我起初只是觉着麻烦,那日又要去议事,宫里的事棘手,实在没心思管什么婚约,于是随口编了个身份,再往后见面,发觉你的不同之处,心里有了你。可我气恼你宁可为了一个家丁也要放弃与国公府的婚约……”
宝珠站直身子:“你是世子,身份比一个家丁、一个侍从高贵,理所当然认为我非你不可,所以不能容忍我要放弃你!你就是怀恨报复我,对不对?”
她如今一股脑儿将陆濯往最坏的地方想,陆濯在她面前是天底下最卑鄙无耻的人。
“我绝无报复你的念头。”陆濯缓缓道,但他的确因为宝珠选择了“淮羽”而生过闷气。
一切的苦都是他自找的,都因他那日出门时随口的一句谎。
眼下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陆濯说起挨板子的缘由:“总之,母亲知道我做的事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要拿家法处置我。不过那段时日宫中争斗得厉害,只打了我二十个板子,等我数月后告假,才挨了剩下的,差些也没了命。”
宝珠听进去了,还是骂了一声:“你活该。”
“挨这顿打,能让宝珠出气也好。”陆濯笑了笑,让人送上食盒,“宝珠坐下陪我一块儿吃。”
带来的食盒摆了一桌,色香味俱全,宝珠这才想起来这几日三餐从简,再不曾吃过这样丰盛的,可她犹豫许久,还是摇头。
陆濯意外地扫了眼桌上的菜式:“宝珠不爱吃这些?”
“我不爱和旁人一块儿用饭。”薛宝珠心里别扭,陆濯拉住她的衣袖,轻声让她坐下,“尝一些吧,这两日宝珠跟着姑姑学这些也累了。”
她是个爱被人顺着来的,本来也就饿了,陆濯这样说,宝珠重新入席,拿起了筷子。
不爱和人一同用饭,是因为兄长总是在饭前饭后数落宝珠,明里暗里说她不懂事不听话,又胖又能吃。
那些难听的话像毒蛇一样钻到宝珠心里,让她食不下咽,只能饭后回房内另外吃别的,久而久之,宝珠很少在与兄嫂同吃,多是闷在院子里自个儿吃自个儿的。
一顿饭后,宝珠搁下筷子,发觉陆濯正盯着她的脸。
她紧张:“在看什么?”他也要出言讥讽她?
陆濯只是轻笑,从怀里拿出帕子替她擦嘴,宝珠还没来得及躲开,定睛一瞧,那竟是前几日她丢下的帕子,随手一扔,他竟带在身上。
她焦急:“你怎么带着这个?”
“你不要了,我捡来就是我的。”他垂眸看着那方软帕,“只要是宝珠的物件,我都喜欢。”
毛骨悚然的语气,毕竟一年没见,陆濯有几分陌生的偏执。
薛宝珠头皮发麻:“疯子。”
第0011章 你去死
饭吃完了,宝珠想走,又想起来这是在她自己的院子,赶忙催促陆濯走人。
陆濯忙了一天,饭没吃多少,想和宝珠好好说几句话,谁想她如此无情,他只能说自己还想再吃些,继续坐在她身旁。珠宝却不管他真饿假饿,站起身就走了:“你爱吃多久吃多久。”
不过她的院落太小,人还没走出去几句,陆濯轻而易举就追上来了。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宝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会儿话?”
薛宝珠:“我没话跟你说,除非你把婚事退掉。”
无稽之谈的事,陆濯不可能会答应,他道:“宝珠聪慧,心里知道到了这一步再无回头的可能。”
他在话尾添了句:“这桩婚事对两家都好。”
“是吗,”宝珠茫然道,“我这样的出身对你有何帮衬,人都说门当户对,我与你怎么算得上?”
陆濯蹙眉:“门当户对,又不是仅凭官职贫富而论,你祖父为国有功,父亲也是清官,谈何算不上。”
“清官,清官的下场就是在崖州抑郁病死!”宝珠一想到这件事依然伤心不已。
基层小官都是劳碌命,哪怕在富庶的两江也是如此,何况崖州,陆濯不想她伤心,认真道:“宝珠,在朝为官,有人为朝廷做事,有人为百姓做事,后者要比前者困难得多,你父亲可以选择受贿旁观,却还是出手相助,他是个很好的人。”
“母亲也是,赈灾时拿出不少家用贴补。”宝珠坐在廊下,伤神,“自从父亲来了崖州,我就再也没见他们笑过。”
从前家里有说有笑,兄长也挺疼她,被贬后,宝珠不得不学会看他们的脸色,揣测着过日子,也不敢胡闹捣乱。
陆濯走到她身前,想握住她的手,被宝珠躲了过去。
“你我成婚,我会对你好。”
“谁稀罕!”宝珠连哼两声,“等着别人对我好,结果如何已经摆在眼前。”
“言行有失,会酿成大错。”陆濯不明白他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明明早些自行戳穿谎言还能得到她的谅解。
“非要成婚,能不能等过个两年和离?你将我休了也成。”宝珠自暴自弃地和他商量,“到时候家里有了好处,我也有了自由。”
“那我怎么办,宝珠?”陆濯和她讲道理,“你若是和离,外人如何议论且不说,到时你回来找你兄长,日子会比今日好过么?若是在外要单独立户,日子艰难,我怎么放心得下。”
宝珠连日来倒霉,心境压抑,正是最敏感的时候,能把陆濯的每一句听成奚落:“你见我兄嫂冷落我,心里暗中高兴我无处可去是不是?每个人都欺负我,我无处诉苦,你才心满意足。”
陆濯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柔和的笑,缄默不语。
宝珠原本还等着他虚伪地辩解两句,谁知他一直不说话,她睁圆了眼,从他的那张脸看到被深色腰带系紧的腰间。
她气坏了,朝着他的腰处推了一把:“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