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自从听到那桩命案,就觉得心神不宁,谢承安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谢承安低低“嗯”了一声,道:“明天一早就走。”
然而,翌日清晨,谢承安还没起身,便听到楼下传来吵闹声。
他和扶桑住在二楼的客房里,扶桑更喜欢密闭的角落,所以睡在柜子中。
她听到动静,伸了伸懒腰,探出个脑袋:“谢承安,好像出事了。”
不等谢承安答话,她便跳到地上:“我先下去看看。”
扶桑屏住呼吸,从地面直直沉下去,一直沉到一楼,选了个昏暗的角落,通过窗户缝朝外看去。
发出吵闹声的人,是昨天那三个客商。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啊?”身形微胖的客商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急得满头是汗,打开折扇猛扇,嘴里不停抱怨,“什么张员外李大人,城里出人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身穿蓝色衣袍的客商气愤程度不亚于他,冷笑道:“这是拿我们当杀人凶手吗?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客栈掌柜亲自出来安抚:“客官消消气,消消气。您三位有所不知,这李大人之前在朝中当过大官,虽说已经致仕,因着门生故旧满天下,我们知府大人也得罪不起啊!”
“这次他家里死了两个护院,又丢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一串准备献给太后娘娘做寿礼的南海珍珠,事关重大,若是不紧闭城门,让那个盗贼把赃物运出去,知府大人的脸往哪儿搁呀?”
身形微胖的客商听见这话,面色稍缓,摇头道:“真是倒霉!我们就是做点儿养家糊口的小生意,招谁惹谁了?这下倒好,赚的银子全贴在客栈里了!”
掌柜赔笑道:“好说好说,三位先在我的店里安心住着,等案子侦破,咱们再算房钱,总不会让客官吃亏。”
扶桑又听客商们抱怨了半天,弄清前因后果,悄无声息地回到楼上。
谢承安已经穿戴整齐,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谢承安,我的预感没错,咱们暂时出不了城啦。”
扶桑坐在谢承安身后的椅子上,言简意赅地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
“昨天晚上又死了两个人,是致仕的李大人家的护院,丢了一颗夜明珠、一串南海珍珠,具体的情形和张员外家差不多,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也没有在府里搜到赃物。”
“知府大人似乎认定是身手不凡的江湖大盗所为,今天一早就发下告示,只许进城,不许出城,还派捕快挨家挨户摸排外地来的可疑之人,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谢承安扶稳头顶的青竹冠,表情并不意外:“不愧是管过刑名的人,杀伐决断,有酷吏之风。”
扶桑听不出他是褒是贬,安静地思索了一会儿,问:“你说这两件案子是一个人干的吗?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帮着找找线索?”
扶桑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她爱管闲事,而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这次的连环命案和前两次奇遇有关。
如果什么都不做,被动地等待下去,说不定会有更多无辜之人遇害,还不如主动出击。
再说,她也渴望获得那种神秘的力量,变得更完整,更强大。
谢承安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显然和扶桑想到了一起。
他轻声道:“当然要找,此事宜早不宜迟。”
扶桑来了精神,问:“我们从哪里着手?”
谢承安思忖片刻,语出惊人:“先去看看那三个死者的尸体。”
030|美人瓶(四)殓尸房
谢承安出去打听了一圈,得知官府将涉案的三具尸体和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一并存放在殓尸房,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耐心等到黄昏时分,方才带着扶桑出门,在路上问她道:“扶桑,你能不能读取死人的记忆?”
扶桑不大确定:“我可以试一试。”
殓尸房位置偏僻,四周种满松柏。
因着尸体已经在仵作手中过了一遍,也不怕人做手脚,所以官府只安排了一个眼花耳聋的老人看守。
明明是酷暑天,谢承安走到门口,却觉得阴风阵阵,脚底生凉,神情不由整肃了几分。
扶桑和他的感受相反,舒服得直想叹气,眼看前头全是树荫,立刻从衣袖中钻出来,纵身飘到一丈开外。
谢承安叫醒靠在椅背上打盹的老人,谨慎起见,编了个理由:“老伯,我丢了一个书童,有人说昨天从河里捞出两个淹死的孩子,送到这里来了,能让我看看吗?”
老人连听他重复了两遍,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哦……是来认尸的啊?尸体都在里面,我带你过去。”
“多谢老伯,您腿脚不方便,我自己进去就行了。”谢承安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塞给老人,温和又有礼地道,“一点儿小心意,您拿着买酒喝。”
“哎,这、这怎么好意思?”
老人紧紧捏着银子,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态度陡然变得热情:“这盏灯你拿着,里头暗,没灯看不清楚,慢慢认,不着急。”
谢承安谢过老人,端着油灯走向扶桑。
扶桑吐吐舌头,感慨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不假。”
她不知道谢承安的学问怎么样,但他这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又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和耿介,很适合做官。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贪官污吏。
扶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眼看谢承安掀开厚厚的布帘,连忙收整神色,低头走进殓尸房。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饶是房间四角的瓦盆里都烧着气味浓烈的香料,依然压不住这股臭味。
三四十张狭窄的木板床依次排开,上面躺着一具具被白布罩着的尸体,蝇虫“嗡嗡嗡”乱飞,由血水和脓水混合而成的液体“滴滴答答”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汪汪湖泊。
扶桑问:“怎么这么多尸体?天气这么热,放不了几日就要生蛆,他们的家人怎么不来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