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芳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的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有合适的不妨交交朋友,你这孩子太内向,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别把自己给耽搁了”。
林虹心里微微一跳,迅速抬起头看了一眼兰芳,过了片刻道:“好的,兰姨,我明白,谢谢兰姨关心”
兰芳笑的慈祥:“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比卫彪强多了,他要有你一半,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找我”
咖啡已经凉的透了,沿着杯口轻轻的划着,手似乎和杯子一样的冷,林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面兰芳坐过的位置仍有淡淡的香水味飘过来。她没有法子怪兰姨,兰姨再怎么想待她好,那也是她的儿子,她只会护着他。
坐的太久了,脖子和腰都觉得酸痛,手指也木木的不听使唤。林虹勉强活动了一下,拿起包包,走出了“喀秋莎”。
黄昏的时候开始飘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望去,路灯像一颗颗浸了水的糖,发出模模糊糊的光。
林虹站在“喀秋莎”门口为难,雨不大不小,公交站还有一段距离,抬头再看看天色,只得一咬牙,把包包往头上一挡,快步朝公交站冲过去。横过马路时,跑得急了,没顾着往后看,忽然一声长长的急刹车,一辆军用吉普堪堪在身边煞住,水花溅起老高。
“你不要命了!!”司机冲口而出,显然是受了刺激,火气很大。
林虹被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唐斌。
“怎么是你?”唐斌也认出了她,有些吃惊,看着她狼狈的样子,赶紧打开车门:“先上来再说”。
林虹坐上车,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还好你技术过硬”
“还说,这么大个人了,连过马路都不会”唐斌并没急着发动车子,侧过来脸来打量着林虹。“你今天没穿军装,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林虹的小外套差不多都湿透了,头发一绺绺沾在脸上,衬衣也湿了,长裙冷冰冰的贴在腿上非常难受。没上车时还不觉得,到了相对温暖的地方,寒意一下子涌了上来,忍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下着雨也不知道躲躲”唐斌轻责道,转身在后座上摸索着,递过来一件衬衣“这是干净的,先将就着擦擦,当心感冒”。
林虹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道谢接了过来,随口问道:“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呢?”
“倪卫彪你还记得吧?在咱们那儿住院那个,十一床”唐斌发动车子。
林虹心里突的一跳,偏过脸去擦头发,没有回答。唐斌也没有在意:“他妈妈路过这里,请几位老朋友吃饭,我帮她接人,本来叫我一起,我想着全是老太太们,我跟着搀和什么,就溜了”。
林虹转过脸去望着窗外,雨下的更大了,眼前似乱箭飞舞,雨刮器刷刷的晃着。唐斌不再讲话,专心的开车。她极力想忘掉的过往,总是时不时就会突然跳出来,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的感觉真的好累。
第 6 章
半夜的时候,林虹开始发烧,她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没想到这一病就来势汹汹,人像被放在火炉上烤着,一会又像被冰水浸着;天地房屋都像在乱晃,犹如一叶飘浮在海上的小舟,随着波峰浪谷不停的起伏旋转。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虹仍坚持不肯打针,声称自己只要睡一觉就会没事,洪莉莉试了她的体温,沉吟了半晌,只得给她拿了药,照顾她吃下去,威胁她如果到了中午还没退烧的话就必须输液。然后又拧了湿毛巾来给她搭在头上,叮嘱说:“你好好睡觉,我中午回来做稀饭给你吃”。
林虹有气无力的答应,听着洪莉莉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本来就烧的迷迷糊糊的,吃了药后,头更加晕沉起来,全身发软,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喉咙干涩如纱纸,热的难受,林虹觉得自己像暴晒在太阳下的冰棒,连皮带骨都给晒化了。
恍惚的想起那个夏天,也是这么热,蝉子没完没了的叫,花园里花草树叶一律耷拉着动也不动,没有一丝儿风。客厅里,倪家老爷子脸色铁青,脊背挺直的坐在藤椅上,狠狠的盯着倪卫彪,胸口微微起伏,显见是气得不轻。倪卫彪乖乖的低着头垂手侍立。后勤处的两个军官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尽管风扇吊扇全都开着,仍是汗出如浆,从衬衣背上浸出明显的印迹来。
厨房的门半开着,林虹在帮着肖姨沏茶,白瓷杯泡普洱茶,青花瓷杯里是保健医生特别配制的养生茶,两人都轻手轻脚的,一面支起耳朵注意着客厅里的动静,隐约听到:雷管……撞针……报废旧物资……
林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倪家老爷子在家的时间少,但通常晚上都会和大家一起吃饭,偶尔会和倪卫彪、林虹打打乒乓球,还会关心的询问她的学习。从来都是笑容可掬,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对倪卫彪,更是无所不允,要什么给什么。倪卫彪偷偷把吉普车开出去撞坏了围墙,气得兰芳拿着衣架追他,爷爷从中打圆场,护着他,说什么小子就得淘才有出息。反叫了司机小何来教他。从来都没看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一向任性妄为的倪卫彪也有点被吓到,低了头做真心悔过状。
“你,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他指着倪卫彪的鼻子大骂,“那东西能玩吗?那是要出人命的!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小兔崽子!”
倪卫彪低着头,用脚蹭着地板,不敢还嘴,心里却犯嘀咕:至于吗?当他是三岁小孩子。
“你一个人死了不要紧,你得连累多少人,啊?!”爷爷怒视着孙子。“你当自己多大啊?还得随时有人跟在后头给你擦屁股!”
倪卫彪绷着脸不说话,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没面子,还当着这么多人。
倪老爷子骂的累了,闭上眼睛,平息了下情绪,声音转为冷静:“说,都还有谁?”
倪卫彪眼珠转了转,出卖兄弟的事绝不能干,闷声答到:“没有了,就我”。
“哼”倪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转头叫住放下茶杯正准备离开的林虹。“虹虹,他平时都和谁来往的最多?”
林虹还没开口,倪卫彪抬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被倪老爷子一眼横过去,他马上耷拉下脑袋,装听话。
林虹看了看倪卫彪,犹豫着,倪老爷子大喝一声:“说!”吓得她一哆嗦,赶紧道:“徐铁,陈华庆”。
倪老爷子回头看着那两个军官:“查清楚,一个不少的给我追回来”
二人忙不叠的点头:“是,是,请首长放心,一定全部找回来”。
“快去,快去”。
两个军官敬了礼,走了。
“你”,他指点着倪卫彪:“这个暑假哪儿也不许去,给我好好的在家里反省反省”。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别以为我一走,你就可以开溜,我先警告你,你要敢偷跑出去,我立刻把你送到陈长志的新兵营去,关你两个月,我就不信制不了你”。倪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
倪卫彪拉长着脸,整个暑假?新兵营?爷爷这回是真的发火了。
肖姨看看倪卫彪的脸色,自觉的回厨房去了。林虹早躲回了自己房间。倪卫彪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眼睛眯了起来,死丫头,你敢告我状!
倪卫彪一步步逼近过来,眼睛里冒着火星:“你胆儿不小哇,敢告我?”
“不,不,不,我没有,不是我”。林虹结结巴巴的辩解着。倪卫彪个子高她不少,无形的压力使得林虹恨不能缩成一团。
“不是你??那刚才是我听错了?”
“真的不是我,爷爷问,我不敢不说”
“你害我整个暑假被禁足!”倪卫彪的蛮不讲理又发作了。
分明是牵怒!林虹却不敢反驳,声音颤抖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要怎么赔我?”看到林虹的瑟缩,倪卫彪觉得满意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种眼光又来了,莫名的让林虹害怕,她惊惧的盯着他,同时慢慢移动脚步,突然发力向门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