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戚少商飞身插上,一手抵住枪尖,一手握住剑锋。
“大当家――”
“戚少商――”
“一切等战事过了再说!”戚少商用溢血的双掌震开两人。
16
一连几日平静无波。
戚少商与顾惜朝除去军务,不再多说半句话。穆鸠平也不肯回连云寨,先是每天跟着顾惜朝,要“防止他再害人”,后来见他总是不离书案,实在无趣,就跟着戚少商打马练兵去了。
三月廿四,兵部八百里金牌急脚递到,命戚少商火带兵火速赶回涿州,辽国威骑大将军萧尚天率领三万大军再度来袭。
涿州,全体将士夜以继日,加固城防,严阵以待。
兵营大帐中,虎将夜谈兵。
戚少商道:“涿州是边关要塞,关系其后八个城池的安危,各位有什么抗敌之计?”
众人一翻议论。顾惜朝转身对毕晟烈道:“敌军三倍于我,只能出其不意料,且攻且守。”
“如何且攻且守?” 毕晟烈连忙替戚少商把话问出来。
“如此……”
这天清晨,探马来报,辽军正向涿州冲来。片刻,探马又来报,辽军离城只有五里远了!
顾惜朝走上城楼,一挥令箭:“时辰已到!”,立刻挥动鼓槌为诸将擂鼓助威,戚少商亲自率军出城迎击。
远处,烟尘扬起,越来越近,须臾,辽兵的队伍由一个黑点变成了万头攒动的潮水,直向涿州涌来。
萧尚天在马上哈哈大笑:“这就是涿州!小小一座城池,经不起打,今日,我就要踏平此地,为二弟崇远报仇雪耻!传我命令,扎下营寨,随后攻城!”
传令兵还没来得及转身,涿州城头战鼓激响,宋军呐喊着冲了上来。萧尚天惊道:“宋军竟然敢出城迎战?为什么不早来报告!”先头部队措手不及,只得仓促应战。
顾惜朝指挥城头上的士卒把战鼓擂得越来越响,城下宋军的将士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左右击杀。辽军应战不及,被杀得阵脚大乱,只得开始后退。等到鼓声停止时,辽军仓惶离去,弃尸五千。
萧尚天头天便吃了个下马威,不敢大意,后退五里扎寨,一边命令士兵赶筑工事,一边派兵不断骚扰,企图消耗涿州战力。
这天夜里,挖了一天壕沟的辽兵疲惫不已,沉沉睡去。深夜宿鸟无声,辽营中只有战马咀嚼干草的声音与偶尔从篝火边发出的鼾声相混合。忽然,涿州城头灯火通明,战鼓惊天动地。辽兵惊醒,连忙摆开阵势,准备迎战。萧尚天在马背上连打哈欠,等了好久不见人影,只好带着兵马骂骂咧咧地退回营寨,命令士兵卸下盔甲休息。辽军本就困乏不堪,又紧张了一宿,都倒头睡去。就在这时,涿州城门悄悄打开,戚少商、毕晟烈、张祺等十几名将领,各带领一百名骑兵,同时从各个城门杀出,分路猛冲敌营。辽军没有防备,顿时大乱,又被宋军杀了五千多人。
第二天一早,萧尚天气急败坏地引大军前来报复。宋军因昨晚一场大战,将士体力还未恢复,决定暂不出击。戚少商道:“朝廷援兵未到,如果再与辽人纠缠下去,恐怕支持不久,有没有办法先拖延几日?”
众将不语,齐齐将目光投向顾惜朝。这些天来,多亏了他智计百出,才力保城池不失。可那辽国萧尚天也越来越狡猾,中计次数越来越少,现在连上阵都让几个将领伴随着,做一样的装扮,叫宋军没法辨认出哪个是主将。
顾惜朝凝思片刻,道:“还有一个办法。”
顾惜朝让戚少商带二百弓箭兵随他上到城楼,等辽兵走到一定距离之内,便下令一齐发箭,但每次又减少一些箭量,最后,将一支用野蒿削成的箭射到敌阵里。
城下辽军小校拾到这支蒿箭,以为城里的箭已经用完了,高高兴兴地拿着箭报告主将。
萧尚天刚刚把蒿箭接到手,城头上的顾惜朝看在眼里,喜道:“那个就是萧尚天!”立刻叫戚少商引开一张八十斤大弓。
此时萧尚天正拿着蒿箭狂叫:“涿州箭尽,快给我――”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城上一箭飞来,正中他面部,萧尚天大叫着落下马来。
顾惜朝见辽兵围在萧尚天身边,急问:“射中没有?”戚少商一遍收拾弓弦一边叹道:“可惜,只射中了他左眼。”
辽军因主将受伤,只得再次退去,在离城更远的地方驻扎。
萧尚天攻城雪耻不成,反瞎了一只眼睛,哪里肯罢休,再向燕京搬来一万兵马,把涿州如箍铁桶般团团围住。此后,两军对峙,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弓随月影弯,剑逐霜光耀。一月下来,守城宋兵由一万减至六千,辽兵虽被灭掉了半数,却还有两万。
军力相比日益悬殊,戚少商下令不再出城迎战,只坚守城池。萧尚天命辽军架起冲车,企图冲破城墙,宋军在顾惜朝的指挥下,用带槽的长木撑住车头,再通过木槽将油灌至车身,纵火焚烧;萧尚天用云梯、木驴等攻城器械,宋军用人拉大石将其砸碎。萧尚天看着自己的部下一批批倒在涿州城下,攻城却毫无进展,只得改用围困。到了五月,他命人在城外挖了三条深深的堑沟,要等待宋军粮尽再攻涿州。
此时,宋辽边界北部、西部均已开战,但东部的广源、真定由于有涿州的阻挡,辽军的铁蹄尚未到达。从三月开始,涿州军民就盼望着这几处的守将能派兵增援,但救兵一直未到。
五月一天天过去,涿州城中越来越困难,经过激烈的守城战,将士加起来只剩下三千人,大多数人身上带伤,再加上疾病流行,战斗力大大下降,城中粮草也即将耗尽。太守杜彦借口身体不适将城中事务全都交与了戚少商,回府邸躲了起来。守城的将士们每天只分到半合[3]高粱,拿树皮、纸张和着煮来吃,苦苦支撑。
情况已经万分危急。
17
戚少商坐在帐中,双眉紧锁,拿起军机图,向偏帐走去。“顾惜朝,你还有办法么?”
顾惜朝看着来人,放下粮簿,道:“弃城突围,还能保得自己性命;残喘固守,城破人亡。你选吧。”
“顾惜朝,你知道我会选什么。两月来,若没有涿州百姓的支持,将士们又怎能熬到今天!萧尚天对涿州有积怨,他兄弟死在这里,自己也损兵折将,他若破城,必然屠城。我宁愿战死,也不愿放弃这里的数万百姓!”
“你要坚守是么?好,果然是戚少商。”顾惜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举起灯烛,照着那张军机图:“我只有最后一计,你带兵突围,去临城求援,我想法在城中再撑十日。”
摇曳的烛光明明暗暗地晃动,照在顾惜朝面颊上,他纤细的下颌已尖利得宛如一把薄刃,举灯的手,根根指骨毕现。他……已经这么消瘦了,戚少商的心里一阵难受。顾惜朝的手忽然一抖,按着胸口坐下,额上冷汗直冒。
“顾惜朝,你怎么了?旧伤发作还是染上了流疫?”戚少商连忙伸手去扶他。
顾惜朝冷冷挡开戚少商的手:“没事,死不了。我顾惜朝越到绝处,越想飞。”
戚少商默然,片刻,道:“好,那城里你多担待,我明日便去。”
翌日,戚少商带着伤势较轻的五十名骑兵浴血奋战,杀出辽军的防线,赶到较近的广源城。广源守将史平翼不敢出兵去战萧尚天,也不肯匀出一粒粮食,只送给戚少商十捆粗布。戚少商气极痛骂,要和史平翼城下决战,吓得他闭门不出。
戚少商继续赶往东南的真定。坐镇当地的经略使许佑明一心只想保存实力,毫无援救的意思。但他见戚少商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想留他下来为己所用,特地为他举办了一场酒宴,请众将作陪。
戚少商心里急得像火烧,哪里喝得下酒,击案道:“涿州军民已有一月粒米未进,我在这里怎能忍心吃饭,就算吃了,又怎么咽得下!”说着,霍地起身:“此番饮宴,戚少商唯有以血相敬,请许将军分兵救援!”说着拔出佩剑,划臂取血,引入盏中,送到许佑明面前。那许佑明哪里敢接,连连摆手。戚少商扔下酒盏,转身便走,血流一路。在座部将,无不动容。
戚少商走出城门,一想到许佑明拥兵自重,见死不救,心中愤火难平,转身抬手一箭,直飞百步之外,钉在城楼高墙上。戚少商指箭厉声道:“许佑明,那一箭本该取你性命,因国难当头,戚少商不想擅杀将领,待边关平定之后,我再来找你算帐,你天天抬头看着这支箭,记住我的话!”说完,打马绝尘而去。
这时,许佑明身后跑出几员部将,在马上一拱手道:“太守,我们跟随您多年,现在想起来,竟是万分惭愧,告辞!”说罢带着三千人马,追赶戚少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