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呢,反正也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爹不疼又没了娘。与其在深宅大院吃不饱穿不暖的,倒不如进宫搏一搏荣华富贵。”
“说的也是……”
戴了几个时辰繁杂沉重的凤冠,脖子都快被压断了。他刚坐下就屁股着火一般匆匆站起,一回头是扔了一床的红枣、花生、桂圆等,硌人得很。
齐珩清理出一小片,放心坐在红彤彤的床上。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活动两下肩膀。
门突然响了,帝王推门而入。
齐珩怔住,手中的凤冠放也不是,戴也不是。
见到天子真颜的一瞬,他心跳漏了一拍,甚至忘了呼吸。实事求是,他这辈子没见过比眼前人更美的人。
妖颜若玉,红绮如花。容貌昳丽,多一分精致显女态,少一分则不美。倚门之人身姿颀长,一身红衣衬得他愈发俊美无涛。
齐珩装傻充愣,边低头扣着手指边回忆剧情。皇帝有洁癖,今晚会让江珩星搬去偏殿。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离开稍微体面点。他自己麻溜滚出去好了。想到这里,齐珩不由攥紧衣角。
“爱妃该喝合卺酒了。”
齐珩蓦然回首,脸上写满错愕之色。
顺其抬眸方向,床头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造型流畅,恬静优雅。
烛火摇曳,只见灯下美人兴致勃勃地端起两杯合卺酒,径直向他走来。盛满笑意盈盈的墨眸,灿若星辰。此刻正戏谑地打量着他,从扔到一旁的凤冠到清澈见底的双眼。
齐珩欲言又止,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接过合卺酒。沁凉的酒液入腹,入口甘冽清甜,回味辛辣刺激。他眨了眨眼,憋回呛出的泪水。
沈锦棠坐在他身侧,一瞬的忍俊不禁后,亦将酒一饮而尽。
二人离得很近,齐珩能够清楚闻到帝王的龙涎香。清冷如窗边月华,晨曦寒露,却不失幽香浓郁,缠绵入骨。
齐珩局促地挪动远离龙涎香,在床头整衣危坐。
这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好吗?抑或后悔了嫌弃了?他的残暴之名妇孺皆知,身为官宦之子不识暴君,可谓贻笑大方。
后悔也来不及了。沈锦棠浓稠艳丽的红唇弯出一个弧度,似笑非笑着。
“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绯红锦被边的齐珩沉默不语,尴尬得脚趾抓地。“回禀陛下并未,就是有些不太适应新环境。”
“是么?”沈锦棠眸光微暗,唇角漾起玩味的笑。
饮过合卺酒,下人送上一壶热茶。红衣妖魅,就着月光,慢条斯理地啜饮岩茶。
二人相顾无言,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不知怎的,齐珩突然联想到聊斋志异中吸食人精气的妖物,美艳但致命。意识到类比对象是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暴君,他立马弹走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眼见夜色愈来愈深,“陛下,臣……”
妾字未出口,沈锦棠便打断了他。
“外间还有一张床,你睡这里朕睡外间。”
听到这句话,齐珩紧绷的背立即松弛下来。
他如临大赦的样子,令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笑意的沈锦棠不禁发出疑问:他今晚有那么可怕吗?
翌日清晨,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抚摸着雕花大床上少年清秀的脸庞。锦被中的少年,顶着黑眼圈幽幽醒转。
齐珩认床,加上初来乍到的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夜无眠。他哈欠连连着下床,从江家带来的侍从闻声上前更衣。
“圣上去上朝了?”齐珩配合地伸开胳膊,望了眼空荡荡的外间。
“嗯。”桃红是他从江府带来的婢女,自幼便侍奉他左右。
齐珩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脸庞唇红齿白,清隽俊逸,如画眉目间藏冰匿雪蕴着淡淡的清冷与疏离,与他现实世界的脸相差无几。
桃红为他梳上妇人发髻。而后敷粉,施朱,画眉,点唇,描钿六大工序一样不少,艳若桃李的妆容,使清冷的五官平添几分美艳。
齐珩盯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伸手捏了下桃红的腮。也太适合了,这张脸放现实世界他自己都免不了心动。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碎金洒落满园。齐珩用过早膳,前去慈宁宫请安。
一进门,齐珩便听到屏风后的私语,像是在叙家常。不出所料,贤王来了太后这里。
“你啊你,先前借着有心上人的由头拒了哀家多少次的美意,如今又说无心于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十多的大人你再不成家,哀家的白头发都要被你熬出来了。”
“母后的凤体最重要,儿臣的区区小事哪里值得母后担忧伤身。”
“就你会说……”太后还想打趣什么,见来人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摆出太后的架势。
门口的桃红宫装引人注目,那人巧笑嫣然,美目流转。美人莲步轻移,步摇晃动,顾盼生辉。
沈凌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除了惊讶于巧合,还有对他的容颜。明明见过多次,他却按捺不住地呼吸一滞。
太后不拿正眼瞧他,在心中冷笑:不愧是勾得我儿神魂颠倒的狐媚子。
倩影由远及近,沈凌舟压下莫名加速的心跳,欲起身告辞。
齐珩走近时,沈凌舟正背对着他。身姿颀长,玉树临风。只见他微微弯腰双手交叠,笑容依旧。“有人请安,儿臣就不叨扰了,先行告退。”
“今日休沐,阿舟不用去上朝着什么急啊?多陪陪哀家怎么了?”太后笑得意味深长。此言一出,沈凌舟不好再推拒,只得留下。
“参加太后娘娘,贤王殿下。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齐珩视线快速掠过沈凌舟,对着太后恭敬一拜。
太后一袭金色霞帔,梳着一丝不苟的盘桓髻,缀有翠羽明珠。眼角虽生细纹,却风韵犹存。她淡淡瞥了眼齐珩,雍容华贵中无端透露着一丝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