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河的眉头紧皱,咬着牙关道:“我只知道这是谋逆之心,你的圣贤书没告诉你,大逆不道违背了三纲五常吗?”
“你可知若是败露,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钟玉河今日说得最多的话,薛豫立却是不回答,只一把搂着钟玉河的肩背揽进怀里道:“娘子,好好睡上一觉吧。”
“天亮了,我便去和父皇禀明太子一事。”
第七十八章颠倒
“薛侍郎这是何意?”璟帝从满满一页的奏章中抬眸,不解地问道。
“太子与贪污案一事并无关联,还望圣上明鉴,证据臣已在奏章中禀明,物证皆全,若要人证,也可即刻传召。”薛豫立拱手凛然道。
璟帝拿着奏折的手指一紧,“人证,你都找到了?”
“是,是否要传召,若是传召,即刻便可通知大理寺重断此案了!”薛豫立有些急切地昂首。
他以为璟帝要他彻查此事,便是要替太子翻案,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可名正言顺地替太子翻案,璟帝应是应允才是,不想璟帝却是咳嗽两声,道:“再看。”
“圣上!”薛豫立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璟帝竟是拒绝了替太子翻案的机会。
太子之事未尘埃落定,他怕太早和钟知生撕破脸会激其暴起,便在奏章里隐瞒了钟知生的参与,只把太子被冤的部分拎出来讲了。
“行了,”璟帝掩着嘴压抑喉腔惊人的痒意,挥手道:“我再看看。”
薛豫立迟疑地朝璟帝望去,以为他是发现了端倪,却又见他确实神色凝重地盯着奏章,并无异状,又只当是兹事体大得慎重处事。
他俯身作揖道,“臣,先行告退。”
待他走后,璟帝看着奏章的面色逐渐铁青,喉头难以压抑地一缩,面红脖子粗地剧烈咳嗽起来。
御书房的屏风后面伸出一只手,凑近璟帝的后背不轻不重地拍着。
一杯白茶递到璟帝面前,他如牛饮水地一口猛灌,喉间才稍稍舒服些,他的铁青的面色软化些,叹气道:“竟没想到,最后在朕身侧最贴心得体的人,竟是你。”
钟知生清儒的面孔蒙着屏风的阴影,颔首一笑,“儿臣亦承蒙皇恩,怎能不为父皇分忧。”
璟帝面色稍稍欣慰,而后却又悲愤痛决道:“朕的几个儿子里,朕自问对太子最是上心,他行事暴戾,未触及朝纲人本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竟是养出了一头狼,血腥残暴,罔顾人伦!”
“老四,朕虽是不曾宠爱,却又何曾亏待,亘古延今哪个皇子是被允许到军营去从军而行的,可他爱此道,朕便为他开了这则先例,倒是为他招兵买马打了个好基础。”
“玉河。”他激动地咳嗽两声,“我唯一的女儿,我本不想在她面前有什么尊卑,只想做个世间最平常的父亲。我的玉儿不会去和亲,不会被赐婚,她要嫁一个她欢喜的,亦欢喜她的,世间顶俊秀杰出的儿郎。”
“没想到、没想到……把所有人搞得天翻地覆后,她嫁了个赤白书生,竟仍是叫他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我怎么就……”
璟帝情绪激动时,难以抑制地震颤着背脊咳嗽着,急切剧烈得像要断气似的。
钟知生拿起一方帕子给他掩嘴,待他咳嗽完收回一看,那方帕子上竟是一摊殷红的血,他眼底一沉,面色却不显,坦坦荡荡地将那块帕子叠起来放到袖兜,语气期艾地唤了声:“父皇。”
璟帝近日咳嗽惯了,喉头肿痛已是常态,并未察觉喉咙的异状,倒像是被勾起了某种情绪,喉头哽咽地道:“他们当真、当真要行谋逆之举?”
“这信,您不是看了吗?”钟知生从怀里掏出一封拆过的信笺,是方才璟帝看过的,“是三弟的字迹没错,印章也是他的私印,想来是自证身份用的。”
“信上告诉薛豫立,十日后寅时开城门,怕那就是他们行动之时。”
“这信,你是如何得来?”璟帝仍是有所怀疑。
钟知生攥着信笺的指尖难以觉察地轻微一抽,面色悲愤道:“我与四弟素来交好,却不想竟是发现他与薛豫立私交甚密,进而发现了他们和太子的勾当。”
“只是他们虽是预谋已久,却是行事隐秘,我也是近日才发现了此信,半路拦截下来的,他二人应该都还不知。”
“若是父皇不信,就将此信给薛豫立,看他们十日后是否会行大逆不道之举。”
“太子已在禁闭中,与外界隔离,应该难与他二人联系,说不准此事并无……”
璟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钟知生打断,“父皇,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救太子吗,且他们密谋已久,无论太子是否在禁闭中,谋逆一事都有他的一份。”
璟帝不语,拧着眉似是挣扎。
钟知生看出他的动摇,忙趁热打铁道:“父皇可还记得太子幼时发病,您送给太子的红太岁?”
“当时太子未用尽此物,后养于宫中,天下除您和太子处,没有谁还能有此物了。便是朝臣,也只有此物炼制的丹药。此物太子爱惜,连皇姐都没有送,然而太子的人将此物赠予了薛豫立,可见二人交情匪浅。”
“若是父皇不信,可瞧瞧太子处那红太岁可还在,再查查薛侍郎的府宅,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璟帝沉吟片刻,道:“你将那信,给薛豫立吧。”
“若他十日后下令开城门,便抓了他查府宅,若是查到红太岁,即刻押往刑部,立谋逆案。”
璟帝把一块令牌递到钟知生面前,“我知你和老四关系好,但纲常面前亦要懂得取舍。”
“这是虎符,老四的兵都是精兵,若是他应约进城,你便领着禁军绞了他。”
“太子……”璟帝眼里泛出些泪光,又凶恶地拧着面容,“革去太子身份,一道押往刑部。”
第七十九章软化
薛豫立将眼底最后一口汤药喂到钟玉河嘴里,擦擦他嘴角粘上的药渣道:“娘子这几日的精神,好了许多。”
钟玉河抿抿嘴,唇色还是惨白的,“今日朝堂,可有异?”
薛豫立本不欲告诉钟玉河,怕钟玉河徒生忧虑,可钟玉河主动问了,他也只能如实相告。
“皇上的身子,好似很不对。”
“朝堂上他一直在咳嗽,我偷偷瞧了一眼,他面色蜡黄,嘴唇发灰,形容也消瘦不少,面颊都凹陷了,怕是、怕是……”
钟玉河一拍桌子,嗤鼻道:“这个节骨眼,说不是钟知生作怪,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