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择婿

“玉儿,你看吏部尚书的长子好不好?”林婉柔眉欢眼笑地把画像拿给钟玉河看,“翩翩公子,恭谦有礼,能和你相敬如宾。”

钟玉河面色冷硬地滤着茶叶,袅袅的热烟薄薄地笼在他靡丽的脸上,是长京少年郎干渴朦胧的春梦。

他蹙着眉陡然将那一盏滚烫的热茶泼在那幅画像上,淡青色的茶水缓缓渗透画纸,墨绿色茶渣却一粒粒地黏在画中人脸上,像一只只细碎的小虫在踽踽覆骨爬行。

林婉柔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地收起那幅画像放在一旁,“不满意也没关系,可以再看的嘛。”

林婉柔又在那垒得跟小山似的画像堆里挑出一副得眼的来,“玉儿,你来看看礼部尚书的次子怎么样。”

“珠屐少年,精神耿耿,能和你一块儿嬉戏玩闹,不会古板地制着你……”

林婉柔絮絮叨叨地说着,钟玉河额角的青筋一股一张,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一直紧攥在手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在地上炸裂的声响慌了林婉柔一跳,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小祖宗,你又怎么了……”

钟玉河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竖状的瞳孔微缩,面上凶相毕露,“你该不会以为,你生的真是个公主吧。”

林婉柔的身子一僵,撇过头去有些不敢去瞧钟玉河的面色,沉默半晌才嗫嚅道:“公主……公主又有什么不好呢……”

钟玉河有刹那的微怔,继而低低地笑出声,好像林婉柔说了个多逗趣儿的笑话惹他发笑似的。

是那种胸腔里发出来的闷闷沉沉的笑声,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娇态,却茸得像是裹了一层蒲公英的毛,瘙着人间捉摸不透的痒。

直到林婉柔惶恐不安地怯怯看过来,他脸上的笑意才僵硬地一层一层地剥落下去。

“有什么不好……”钟玉河阴恻恻地凑近林婉柔耳边磨牙凿齿,“你不知道哪里不好吗?”

“你清楚得不得了,你肚子里破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婉柔像被什么人扼住喉咙似的,红唇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

钟玉河眼底阴翳翻涌,嘴角却是勾得高,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合卺酒一喝,你说我会不会翘得比新郎官还高?”

林婉柔被他说得浑身都在瑟瑟地发着颤儿,战战地唤了一声:“玉儿”

“衣裳一褪他还能看不出我是男人吗?”钟玉河的面色蓦地阴沉下来,遮掩不住的焦躁忿恨,“你想我找个傻子还是干脆找个瞎子?”

林婉柔慌乱地去拉钟玉河的手,灵光乍现,缓缓道:“不需要找个瞎子……只要找一个能装聋作哑的不就行了。”

钟玉河闻言骤然冷静了下来,沉沉黑眸里微光细闪,直直地看向林婉柔,“你什么意思。”

林婉柔见钟玉河总算听得进去话,忙接着道:“只要找个地位稍低点儿的郎君,就算你不圆房,谅他也不敢嚼舌根,不就能瞒下来了。”

“我们先在这些个画像里挑挑,没有合适的人就再去宫外头找找,总是能找到的。”

钟玉河蹙着眉思量片刻,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便也跟着林婉柔一起翻看画像。

连着看了小半个时辰钟玉河都没挑出一个满意的人,直到他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眉目疏朗的白衫男子。

“他怎么样?”钟玉河面色稍缓,指尖点点画像上俊秀的男子。

林婉柔凑近些来瞧,在看清钟玉河指的究竟是谁后,脸上霎时就垮了下来,忙道:“不可。”

钟玉河不解地看向林婉柔,“为什么?”

“我看别人都有在画像上道明出身,唯他一人一字不提,甚至连个名儿都没有,难道不是出身低微拿不出手吗?”

“不着绮绣锦衣,不戴朱缨宝饰,就干干巴巴一件白袍敝衣,我看就是个穷酸书生。”

“你瞎说什么呢,”林婉柔皱眉摇摇头,“他是右丞的二儿子霍靖安,哪儿是什么穷酸书生。”

“丞相的二儿子?”钟玉河面露错愕之色,“我怎么没见过,而且他这样破败……”

“他五岁名动长京的时候,你还在乐颠颠地玩儿你的鼠毛小球呢,能知道他才怪。”

“霍靖安早慧通达,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六岁就能吟诗作赋,十三岁考得举人,十六岁皇上有意招他入朝为官,却被他回绝。”

“他出身官家却厌恶官场,端的是个清高桀骜、不食人烟的架子,最是看不起长京富贵圈的纨绔公子,也不屑着锦衣戴玉冠摆身份,觉得那些朽木败絮才靠金玉之外物充面子。”

“他向来把自个儿看得高,就是觉得自个儿一身素白区别长京铜臭,就算不看身份不道姓名,旁人也该知道他霍靖安。”

“这么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儿哪里会帮你掩盖,不上赶着扒你的皮都是大发善心了,哪儿还有你的好日子过呀。”

钟玉河对优秀的同龄男子天然有带着不忿的敌意,一把掀过不再去看,焦躁地胡乱翻看着,画纸的角儿都叫他攥得皱巴巴的。

林婉柔突然握住他作乱的手,欣喜道:“他倒是可行。”

要不是林婉柔眼尖,那幅画像就要被钟玉河草草揭过。

那是个清瘦挺拔、明眸秀眉的青衣男子,眉宇轩昂书生意气,一身的清贵气儿。

“他?”钟玉河秀眉一挑,评断道:“不像是个落魄样儿。”

林婉柔长叹一口气,“你呀,什么时候才能不揪着面儿上的东西看呢。”

“他叫薛豫立,是定国公的次子,仓廪衣食并不紧缺,算不上落魄,却很是不得势。”

“怎么会?”钟玉河有些狐疑地道:“既是定国公之子,又怎会不得势。”

虽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林婉柔还是压低了声音:“他高祖父虽是定国公,但这定国公来得却不光彩薛国公本是前朝的官儿,投敌叛国帮着先祖开的国,中途也有摇摆,史官评此人首鼠两端,乃投机之徒。因而虽有开国之功,却不得重用。”

“薛家只留下了世袭的爵位,钱财不紧缺,却无实权,这定国公府也是一代不如一代,那些正儿八经的名门之后都瞧不上他们家,在京中地位,怕是还不如尚书府。”

钟玉河看着画像上那人文文气气,一看就好拿捏的书生样儿,展颜一笑。

“就他了,薛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