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境顿了一下,腆着脸说:“哪里都挺合的。”

陆声摇摇头:“江希境,说句不好听的,像你这样身份的人,应该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吧?”

“什么,我……”

江希境想要开口,却被陆声生硬地打断了。

“你现在能确定,你的这份情感究竟是因为实打实的喜欢我,还是因为你想要却没得到呢?”

江希境脑袋一嗡。

陆声嘴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语却重达千钧,直挺挺、硬邦邦地压在江希境的心头,他问:“你敢说,你的爱不是昙花一现吗?”

“你今天喜欢我,那你明天还会喜欢我吗?就算你这个月都喜欢我,那下个月呢?明年呢?三年呢?十年?”

看江希境不出声,陆声继续道:“是吧,所以说,你对我的感情也只是一时冲动而已。但是江希境,我不是的,我从来不谈及时享乐,我永远会往未来看,我要考虑很多东西,我不会因为冲动去选择一份不合适的感情,就算我会,你也不是那个能引起我冲动的人。”

像被压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听到那声高昂的吉时已到,江希境用耳朵听,用眼睛看,等陆声说出那句话。

陆声说:“我不喜欢你,你明白吗?”

天哪,陆声简直是个刽子手。

江希境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四周湿闷的空气像找到了归属地,在他的身体里胡冲乱挤,快把他的肺塞得满满的。“你......你怎么不相信我会喜欢你很久呢?你怎么不相信我是认真的呢......怎么对我有这么多偏见?我根本......”

陆声抿起唇,“这是偏见吗?好吧,我承认,因为在我眼里你的所作所为就给我这样的感觉。你难道不认吗?”

“……不,我……”

江希境头热脑胀,在陆声接二连三的话语冲击下语言组织系统混乱,磕绊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否认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陆部长的情感,是不是真的出自于‘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曾经和陆声相处的一幕又一幕从他的脑海里回闪,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高光时刻能让陆声对他另眼相看,他所认为的那些‘吸引力’,全都是出自‘他以为’而已。在这番凌乱下,江小少爷最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在陆声那儿的形象真的差的没边。

“......我明白了。”

江希境垂下头,眼眶温热,这下好像真的有点想哭了。

他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明白了。”

..

“江希境最近怎么回事啊,排卵期到了?朋友圈更得这么勤快?”

新的广播台工作日,最近要给其他学校的配音大赛录制加油音频,女声选了陶婉,男声选了陆声。陶婉这边刚录完干音,坐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边刷手机边损自己搭档,“天天配什么非主流言论,呦呵还是洋文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情伤了呢。”

路一洋点开江希境的朋友圈,走马观花地阅览了一遍经过江小少爷精挑细选的朋友圈九图,顺手点了一个赞。

陆声比她们来得早,念了两遍稿就上麦,高质高效地结束了工作,留下来帮陶婉纠了几个吐字,正在收话筒,就听见了陶婉的吐槽。

“我感觉台草这照片拍得还不错啊,是帅的。”路一洋招呼着陆声,“诶小陆你快来看看。”

陆声被迫瞟了一眼江希境的朋友圈,画面上江小少爷坐在不知道哪个劳什子吧台喝着哪杯劳什子酒,即便照片调成黑白灰也挡不住氛围的纸醉金迷,画面中的江希境手举酒杯,侧着半张脸端详杯中液体,神情落寞,有几分抑郁颓靡的帅气,配文还是令人牙酸的:You are too full of life to be half loved by someone.

陆声:“……”

陶婉跟江希境搭档许久,两人也算的上冤家,互损起来嘴里没个轻重:“他最近都是这种风格,搞几张黑白灰的自拍配一点关于情呀爱呀的对白,诶呦我操,真不知道装给谁看呢?他不会真谈恋爱了吧,你们知道他谈恋爱吗?在谈了?”

路一洋乐呵呵地说:“你跟他搭档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啊。”

“……”陆声在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八卦中一言不发,默默地关闭录音设备。

正巧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话题中心的男人从广播台正门出现,衣领略显凌乱,神情气喘吁吁,似乎是刚下课跑过来的。

路一洋笑着和他打招呼:“哟台草,刚聊到你呢,你就出现了,这么巧?”

陶婉怪异地看了江希境一眼:“今天有录制吗?怎么来台里了。”

江希境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整理稿件的陆声脸上,嘴上虽然应着陶婉的话,目光却牢牢地抓着陆声不放,边喘气边道:“不、不是……我就是……好像上次录音的时候落了东西,我找找。”

“……”陆声感受到那股灼烫的视线,忽然有种想拿起文件遮住脸的欲望。

好心的路一洋从座位上坐起,对江希境说道:“落啥东西了?要不我们帮你找找?”

江希境的理由本就是胡诌的,他仅是听说陆声这个点在广播台办公,想过来见见,一下课便火急火燎地从教室离开,两条长腿迈得直逼竞走运动员,就怕来晚了看不见陆声。

等到他看见心上人的那一刻,他吊在心头的那口气才舒下来,开始慢慢腾腾地圆自己的谎,此刻听到路一洋要帮他找不存在的‘丢失物’,轻咳一声:“没、没事,我自己找就行。”

十分自然的气氛中,似乎只有两个知情的人体会到那份默不作声的尴尬,江希境眼尖地发现陆声在回避他的眼神,心中忽然腾升起一种隐秘又卑劣的享受,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啊......我记得好像放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呢?”

江希境决意把谎言演得再真实一点,面对空荡荡的办公桌,装作很头疼的样子。

“音频剪好之后发给一洋,我走了,你们走的时候记得把灯关一下。”

陆声此刻淡定地搂上背包,随口跟几人吩咐道,眨眼就闪现到了门口说再见。

陶婉应道:“昂,好欸?江希境,你不找东西啦?”

“没找到,应该不在这!”

江希境匆匆忙忙地补了一句,追着陆声的身影屁颠屁颠地从门口消失了。

陶婉看着两人前后脚离开,莫名其妙:“干啥呢这小子......”

江希境刚跟上陆声,手插进口袋里,步伐就放慢了下来,看着陆部长的后脑勺发丝修理得干净清爽,肩线到脖颈处平窄的一片,默默诽腹陆声瘦得正合他意,以往他看见这类型的男生只会嗤之以鼻,再讽上一句‘细狗’,怎会想到,陆声的出现好像把他以往所有的喜好标准都打乱打破了,现在能让他欢喜的类型只有一种,而他现在像个幼稚鬼一样跟着人家走。

他有点希望陆声回头看他,又觉得陆声就这样离开也挺好,无论如何,跟陆声相处的每一秒都是他自己赚来的。

陆声仿佛若无所知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低头翻看手机,两人一前一后,途径教学区的长廊,越过装置艺术的花园,经过雕塑大棚,最终来到G美的人工湖旁边,陆声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