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陆声已经把目光挪开了,江希境只能看见他漂亮得有些迷惑人的侧脸,陆声垂敛下眼,睫毛不知是否因为慌乱蒲扇了两下,唇边勾起一抹笑:“谢谢你,我心情好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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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了?”

江希境低着头,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雕成星型的胡萝卜,硬邦邦地回道:“没有。”

胡鹏用手掩着嘴,尽量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跟我装呢,你们今天吃饭气氛就不对,昨天那事你没安慰他啊?你说错话了?”

想起这件事江希境心里就堵:“他还需要我安慰吗?他自己好着呢,你想多了。”

陆声哪有那么柔弱啊?

可江希境有。

江希境因为陆声回避了自己试探的话语,把真心错当成情话,整整赌气了二十四小时。

即便是超绝钝感力的陆部长也能察觉到枕边人情绪不对,但他只是时不时端详着江希境的脸,保持沉默,没有做任何破冰的行为。

他这番假装不在意的态度让小少爷更不悦了。

陆声居然要我自己消化。

陆声居然敢让我自己消化?!

江希境手一用力,不锈钢叉子贯穿食物直碰碗底,发出让人牙酸的划拉声,那块星型胡萝卜从中间裂开,碎成好几块。

同居越久,越能发现他们之间的不同,一些陆声认为微不足道的小事,在江希境眼里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如同太极黑白两个旋,只有圆心一点颜色相似,其余就像火不融水。

令江希境生气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陆声的拒绝。

陆声含笑问他是不是情话时,江希境的神经后弦仿佛被某个弹琵琶的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疼,有点刺人,本来充沛的感性被陆声嘴角敷衍的笑意冲淡,理智直直白白地告诉江小少爷这是一个不太礼貌的拒绝。要命的是,小少爷确信陆声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也肯定陆声听明白他话里的分量,那人却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回避了他抛出的橄榄枝,主动松开了江希境拉住他的那只手。

恼怒有一瞬间攀上江希境的大脑,他觉得陆声不可理喻。

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为什么装作听不懂?

你不打算跟我吐露一分一毫吗?

是因为你对我设防吗?

是因为我在你心里还不够格吗?

你不爱我吗?

而后,那些病态的、从脑海深处急蹿出来的文字被江希境强行压下去,他不会向陆声发脾气,只能和自己对着干。

所以他的‘不开心’几乎写在脸上,等着某个意识到问题的男朋友来敲他的心门。

江希境是天生的‘情绪外泄却不长嘴’主义,一旦他生气,他的幼稚表现如同敲锣打鼓,全服通报,十里八村的人都会知道他不高兴。他这招对谁都好使,偏偏遇上陆声碰了壁。

餐桌上,江希境暗戳戳地盯着远处陆声的背影,视线都快要在他哥身上烫出两道孔来,对胡鹏发出询问:“我平时对他难道不好吗?”

“何出此言?”

江希境面庞严肃至极:“我日常每隔半个小时都要跟他索一次吻,可我今天一次都没有,他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胡鹏张开嘴,哑了半晌,用同情的目光给兄弟的脑瓜子做了无数次鉴定,说:“他可能觉得是种解脱。”

“你还跟人家玩冷暴力,人本来就冷,你玩得过人家吗?”胡鹏摇摇头,“找个机会再坦诚布公地聊聊呗。”

“我聊了!”江希境拔高分贝,然后他又担心自己弄出的声响吸引到陆声,怕陆声耳尖听到他们谈论的话题,急速压下嗓音说:“......他不想聊。”

“我觉得他不信任我,认为我不值得托付,什么都不和我说。”江希境低声,两道俊眉紧紧地拧了起来:“这点让我很窝火。”

“他要是想和他父亲决裂,他完全可以依靠我,我能让陆宇铭永远不能翻身。”

胡鹏看着他沉思了片刻,一针见血:“......你难道没觉得这段关系里更没安全感的人是你?”

江希境的房间是二楼的主卧,床靠墙,面积很大,躺上一个他,左右各睡一个陆声都没问题。

他把陆声哄着留下来,让同床共枕变成习惯,起初他喜欢手脚并用地把人塞怀里,跟袋鼠妈妈育崽一样,抱的陆声喘不过气,后来被陆声训了才改成现在的形式,多数时候是在人腰上搭一条胳膊,少数时候是拽着人衣角。陆声平躺时,他的脸就挨着陆声肩膀。陆声侧躺时,他的脸就挨着陆声的蝴蝶骨。反正无论如何,他总要一点身体上的接触,像个失去奶嘴就会哇哇哭的婴儿。

可江希境今夜一改往常地躺得离陆声极远,躺到连被子遮不住他半边,平直地躺了近十分钟,发觉陆声没有一点贴上来或者索抱的趋势,‘噌’地一声从床上起来,腋下还夹着枕头。

陆声掀开眼罩瞥了他一眼:“?”

江希境没看陆声,低着头看自己的脚:“我想自己睡。”

陆声默然两秒,窸窸窣窣地开始从床上爬起来。江希境猛然制止他:“不是你走!我走!”

陆声停下动作,望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解。

江希境只汇报结果,干巴巴地说:“我走,我去客房睡。”

江希境目光火热地盯着他哥,不放过陆声面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从他的视角望下去,陆声长睫下的两潭湖泊在阴影中转了两下,随后抬起头,很平静地道:“好啊。”

既然你想睡客房,那你去客房睡吧。

江希境的表情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江小少爷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陆声从来不是给台阶的好手,他就选了让江希境最难堪的一种方式盯着他看,不说话。

折磨人的对峙最后还是江希境率先泄了气,他扛起枕头离开,没过三分钟又带着一床新被退了回来,在柔软舒适香喷喷的大床旁边选择了打地铺。

陆声:“?”